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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时运》

2012-12-13 15:53| 发布者: 王玲| 查看: 366298| 原作者: 刘春来|来自: 益阳在线

摘要:   天壤之别的两个时代,西方人或许要经历两百年才能感受到,中国人只用二十年就感受到了。   我就是许许多多中国人中间的一个。   小说中的龙鳞城,当然就是我所生活的这个小城了。她是我的梦中情人,我从来没 ...
26、离婚


  谭丽丽和贾胜利还是离婚了。
  这是从省城回来三年后的事情。
  这三年龙鳞市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大楼是一天比一天高了,街道也是一天比一天宽了,一座全新的城市,眼看就要在河这边横空出世了。金台酒店是出现在龙鳞的第一家涉外酒店,虽然还不过是三星,但在当时已经是够高档的了。楼高十二层,白天大门前停满了汽车,晚上霓虹灯一闪一闪。还安了电梯,那是龙鳞城里的第一部电梯。金台酒店动工的时候,对河那边十五里麻石街上许多人曾到市政府上访,说河北区真的就是甩亩了?河南区搞了这么多建设,河北区一个建设也没有搞,金台酒店要建到我们那边去!但他们讲的话有屁用?市政府把这个问题交给人大,人大将河这边河那边的人民代表喊拢来开了一个会,走了一下程序,金台酒店就还是建在河这边了。其实那些人也只是瞎吵,并不坚持的。金台酒店真正建起来后,他们又都跑过去看新鲜,就是吃不起饭,也坐一下电梯。金台酒店最顶上有个旋转餐厅,真的可以旋转。人坐在餐厅里旋转,整个龙鳞城就都在脚下了,还可以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铁路也修过来了,火车站当然还是建在河这边。
  龙鳞的变化很大,但谭丽丽个人的变化却不大,她还是趴在开发区区长的位置上纹丝没有动。官场上有业余分析家为她分析,分析出两大原因:一是伯伯不在省里了,她再在官场上混就到底差一色了。二是个人婚姻问题没有处理好,人家当面不说,背后指指点点,于个人形像还是有些损失的。但既使是这样,谭丽丽也还是没有想过要和贾胜利马上就离婚。反正大家都习惯了,连贾亦谭都习惯了。十二岁了的贾亦谭越来越懂事了,隔个把月就背着书包,和奶奶说一声我过河去了,就过河和贾胜利去吃一个晚饭。回来再告诉谭丽丽,爸爸还是那个老样子。有班上就上班,没有班上就睡觉。谭丽丽想等贾亦谭再大一些了,让他懂得世界有许多无奈后,和他讲清这场婚姻的前因后果再离婚,最好等到他十八岁。她认为那样可能更要好一些,贾亦谭懂事后会心疼人了,说不定会主动提出来要父母离婚算了。
  之所以没有等到那个时候,是因为受不了裴红红的恶意挑衅。
  知识青年成为历史名词一晃就是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龙鳞城里当年的知识青年经常搞这样那样的聚会,官方有时候也掺乎进来。市政协文史组就每年都编一本书,总书目就叫《忘不了的岁月》。他们听说新痞子从台湾又到了深圳,还派人去深圳专门采访过新痞子。新痞子当年偷鸡摸狗的事当然不会写,写他如何仗义行侠,为朋友的事情两胁插刀。新痞子看了很高兴,汇过来一笔赞助。写裴平平艰苦创业的那篇文章是裴平平自已写的,裴平平不要人家写,他说人家写不出他的感受,在橡胶林里唱《知青之歌》的那一份感受他永远记得,后来就成了他艰苦创业的原动力。实事求是地说,他这篇文章写得不怎么样,但他也出了一笔赞助,市政协文史组就不好再改动他的了,原封原样照登。当年的知识青年经常搞这样那样的聚会,谭丽丽一次都没有参加。她其实是不想和贾胜利碰面,碰面难得尴尬。但大家却不这样想,大家都说她地位变了,高高在上。裴红红一直是孤家寡人,她对这个世界玩世不恭,她总是唯恐这个纷纷纭纭的世界乱得还不够。有一次知青聚会时她看见贾胜利心血来潮,突然就想起要给谭丽丽打一个电话了。裴红红很猖狂地说,丽姐姐,呵呵不是丽姐姐是敬爱的谭区长,我是裴红红呢。你就把贾胜利这样谅起呵?浪费了宝贵资源呢。我现在请示你一下,你不用,我们可不可以利用一下呵?
  谭丽丽说,你讲话正经一点好不好!
  谭丽丽当时坐在办公室。
  知青聚会她不好参加,她好失落。有手下人进来请示某一个事情,谭丽丽好不耐烦地手一挥说,明天,明天再讲你这件事。
  知青聚会时男人是疯子女人是神经病,互相都说对方是自已的初恋情人。他们都说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有时候半是玩笑动手动脚的情况也是有的。谭丽丽其时已经知道,贾胜利和裴红红已经搅到一起去了。有人就告诉过她,说裴红红就很公开地说过,贾胜利真的是她的初恋情人。他们两个现在除了一起参加知青聚会,还经常在一起打麻将。那个人还向谭丽丽告密说,贾胜利和裴红红据说到鸭婆洲去打过一回野鸭子。龙鳞市正好卡在山区和湖区的地理分界线上,鸭婆洲在湖区。那里现在搞旅游开发,是有野鸭子打。但野鸭子现在已经是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了,到那里去打野鸭子的男男女女,就一般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他们去的时候总是带一顶帐篷,主要是到那里去乱搞男女关系。谭丽丽相信有这个可能,裴红红厚颜无耻,一年谈十二个男朋友还没有男朋友过年,她是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这个娼妇,不要脸也真的够级别了!
  许多年后谭丽丽回忆裴红红打的这个电话,每一次回忆都感到很震惊。不是震惊这件事本事,而是震惊自已:贾胜利还是你法律上的配偶呵,她这样厚颜无耻地给你打电话,你当时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呢?谭丽丽当时不以为然地说,裴红红呵,我相信你做得出来。还记得那一天你说过的话么?你问是哪一天?马拐子敲锣的那一天呵,贾胜利来了,送来了两袋子棒棒糖,我们煮了一个南瓜。你要我把他让给你,我现在就让给你了,你要了吧。
  裴红红说,这和要不要不是一回事,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下。因为我搞清楚了,当年他的胃没有穿孔,当年只有你的胃穿孔了。
  谭丽丽说,什么意思?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那些陈年烂芝麻的事!
  裴红红说,你当然不记得了,但是我还是记得。你要是胃不穿孔,我就不是只考起一个龙鳞师范了。不过我现在也不错,今天我买的的股票又涨了。
  谭丽丽说,你买的的股票又涨了也告诉我?我后来在考场里不是想帮你一把么?你不是不要我帮么?
  裴红红说,幸亏没有要你帮呢,帮了我就考上了,考上我可能只是教书,我又不会混官场。
  裴红红这样猖狂,谭丽丽一点也不气。裴红红知道什么呵?浑身都散发的是铜臭味!现在是有钱人的世界了,政府领导的主要工作都是陪有钱人吃饭了,所以裴红红能够猖狂。你能够猖狂,那你就猖狂吧,谭丽丽还是很平静地说,你从来不给我打电话的,今天你给我打电话就为这个事呵?贾胜利还和你说了一些什么呵?他是不是说了他也爱你?你看见我家里出了一个叛徒,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呵?
  裴红红说,谈不上高兴不高兴,但就是为这个事才和你打电话。
  谭丽丽说,谢谢你了。
  裴红红很油诈地地说,不用谢!
  谭丽丽当时真的一点也不生气,心里反而好像轻松了许多。一个包袱背了许多年,现在终于可以放下来了。贾胜利既然已经在裴红红面前说胃穿孔的事了,那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关系就走到尽头了,只有离了。其时手机已经在龙鳞城里普及了,街上擦皮鞋的人都在用着手机,贾胜利也有了一个手机。贾胜利有了手机,谭丽丽就连河都不要过了,两天后她坐在开发区她的办公室一边看报纸,一边就把这件事办妥当了。谭丽丽要通了机械厂的电话找到人后,很平静很客气地对贾胜利说,你好。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呵?如果有时间,明天我们到民政局去一趟好不好?
  有道是心有心灵犀一点通,电话那头贾胜利马上就说,好。
  问都不须问到民政局去做什么。
  两个人就约定时间,还约定了由谭丽丽起草协议。
  他们约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五点半民政局就下班了,谭丽丽的估计没有错,五点钟的时候婚姻登记处的大厅里正好是空荡荡的。谭丽丽干什么事都注意影响,这样的事情当然碰见的熟人越少越好。民政局在七里桥,谭丽丽这一次没有要开发区的车,她打了一个的,悄没声息就坐到七里桥去了。她走进民政局的时候,空荡荡的大厅只有贾胜利一个人。贾胜利抽着烟,在看金的武打小说。他好像也是来替别人来办什么事的一样,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贾胜利见她来了就不看小说了,就伸出手来。谭丽丽苦笑了一下说,好多年没有握过手了,今天你倒客气了呵。贾胜利忠诚地说,说到底还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谭丽丽说,这样是怎样?
  贾胜利说,我也讲不清楚。
  讲不清楚的事情就不讲了,谭丽丽也不讲多话了。民政局的人都认得谭丽丽,谭丽丽来之前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们早就把一切手续都办好了。两个人只要这里那里签一下字,这个婚就算离了。贾胜利签字前连协议都没有看,谭丽丽提醒他说,协议是我起草的呢,你知道我都写了一些什么?你也要维持你的权益呵,你还是看一看罢。贾胜利说,有什么看的呢?贾亦谭叫贾亦谭,就是改了姓,还是叫谭亦贾呢。我就是要他的监护权,想必你们也不会同意,尤其是他爷爷不会同意。上法院也不行,法院考虑我们双方的经济状况和受教育程度,法院也会把监护权判给你的。莫说我还没有那样蠢,你家的条件和我家的条件比,确实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我也希望贾亦谭或者谭亦贾生活得好一点呢,和我在一起,只怕会大学都考不上的。贾胜利直到这时候才说,如果硬要后悔,我也只后悔当年没有也搞复习,也考大学。
  谭丽丽说,不怪你,我那时招得工上我可能也不会去考。
  贾胜利说,所以我也不怪你。
  谭丽丽还想说什么,民政局的人过来了。民政局的人说,手续办完了。谭区长,建福利院的那块地,还是要请开发区关照一下我们呢。
  谭丽丽说,今天不谈工作。
  那个人说,那好,我们为两位准备了一个便餐,我们局长说他要过来陪。他说他要为你们举杯祝福,祝两位都找到自已的幸福。
  谭丽丽对那个人说谢谢,贾胜利也对那个人说谢谢。贾胜利说了谢谢还加一句:到底是当区长呵,我差一点又沾光了!
  谭丽丽说,这就是社会,你就是不懂。
  贾胜利说,我懂,就是因为懂。
  两个人都没有吃民政局那个便餐,争论刚开个头也没有再继续下去了。两个人都发现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两个人就再握一回手,各自回各自的家了。
  那一天龙鳞城里天气很好,季节正是深秋,阳光很柔和。气温摄氏20度左右,微微有一点小西风,但小西风吹在身上还是暧洋洋的,有一点像是春天。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谭丽丽还以为自已会伤感呢,她惊讶地发现自已一点也不伤感。有什么伤感的呢?做人难,做女人更难,做一个官场上的女人难上加难。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其实这句话是专门说给我们女人听的。男人在这个问题上就不一样,他们常常能做到鱼和熊掌都兼得。
  谭丽丽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客人。谭眼镜忙不迭地指着客人介绍说,小吴,这是小吴,省发改委副主任!
  小吴其实不小了,头顶都有点秃了。他的头发油抹水光,明显地是努力把头发梳向中间,还是只能造成一个地方靠拢中央的态势。谭眼镜一介绍,他就站起来,站起来面向谭丽丽,唯唯诺诺地满脸堆着笑。
  谭丽丽突然就来火了,她当着客人就说,我今天有个应酬,我回来换件衣服还要出去!
  谭丽丽真的换件衣服又出去了,她信步来到了秀峰湖公园。
  夜幕已经降临了,公园里人烟稀少,谭丽丽还是尽量往阴暗的地方走,她怕碰见熟人。她一直走到湖边上站住,才感觉到心中有一丝隐隐的疼。眼睛有些湿润,她感觉到里面有一条小溪要涨潮了,她努力控制住,那一条小溪才没有泉水丁冬。省发改委的那个小吴她不认识,但她知道。爸爸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小吴了,说小吴千好万好,最后总落脚在一个点上:小吴的叔叔从北京调到了省里,正好代替了伯伯原来的位置。而且因为少壮,今后在省里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谭丽丽并不想从此就独身一人,但爸爸你的动作也太快了一点。你昨日刚听了我的汇报,我说把那件事结束算了,你今天就把小吴叫过来了。一个木桶十块板子,这回你找到了那块最长的板子了吧?
  你真是迫不急待呵!
  秀峰湖公园紧伴着会龙山,站在秀峰湖边上仰头看,可以看见栖霞寺那一片金碧辉煌的屋顶。谭丽丽站在湖边上心中隐隐作疼的时候,栖霞寺那口重达三千三百三十三斤的铜钟又敲响了。嗡嗡嗡嗡的声音从山顶上泼洒下来,震憾得湖水也泛起一圈又一圈皱纹。那声音密密实实地填充了整个世界,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谭丽丽啼听着嗡嗡嗡嗡的声音,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机械厂就要改制了,最后还是确定了裴平平来抄底,但职工们的养老保险金还没有落实好。沈土改要裴平平先把职工们的养老保险金一次性向市社保处交了,裴平平不肯,说他的资金先要发展生产,他建议职工们自已把养老保险金先垫付了,垫付了养老保险金的职工优先留用。裴平平说,生产发展了,还会少了你们几个养老金?笑话!谭丽丽知道,笑话有可能是笑话也有可能不是笑话。改制过程中这样的麻纱是扯不完的,扯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工人阶级。谭丽丽决定,明天抽个时间到市社保处去看一看,去看一看贾胜利的名下到底要交好多养老保险金。
  她想,不过也就是几千万把块钱吧?
  贾胜利可能没有什么钱,就是有钱,他也不会听资本家的话。
  谭丽丽决定,就把胜利的名下的养老金代交了算了。就算是报答他了,报答他当年在板凳形给自已盖了那么多回数的屋顶。
  那个屋顶还在吗?
  应当早就不在了。
  谭丽丽突然想起了她当乡官的第一夜。她和广播员两个人都被老鼠们吵得睡不着觉,他就起来设计了一个机关,把一只小老鼠骗进了水桶里。但睡到天亮的时候,枕头上无缘无故多出来了一根筷子!那根筷子是一只大老鼠衔来警告我的么?一只老鼠拖得动一根筷子么?
  裴红红这个巫婆,就是那只大老鼠么?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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