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又一个台湾老兵
1986年夏天的一个上午,有一艘轮船从省城开过来了。这一艘轮船呜呜呜地拉了三声汽笛后,就和平常一样缓缓地停靠在龙鳞城的大码头了。龙鳞市这几年大干快上,修了很多公路。两区三县都通公路后,河道就不重要了,大码头就没有往日那么繁忙了,基本上只有一点客运了。这艘轮船就是一条客运船,许多当地人下船后,一个老人从船上走下来,立刻引起了码头上很多人的注意。 首先是这个老人太新潮了。
龙鳞人这时候虽然已经不穿补巴衣服了,但穿西装打领带的还只有极个别人,还没有人穿得荒诞怪异。这个老人却好大胆,他竟然就穿了一件大红格子的花衬衫!穿了大红格子的花衬衫还不够,他还穿了一条果绿色很新色的牛仔裤!看的人就在心里笑他了:真的是红配绿,看不足呵?你脸上也有了老人斑呢,看样子早过了六十,是想抓住青春的尾巴,还要吸引一下寡妇们的眼球么?他们刚要鄙视那个老人,却又看见那老人还挽了一个妇人。那妇人的打扮就更让人们好笑了:眼圈涂成了青色,嘴唇涂成了红色,尤其是她的眼睫毛。她的眼睫毛密密的,每一根都有半寸长,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栽上去的。如果只看那女人的眼睛,那她就是一只大熊猫了。妇人年轻一点,四十开外的样子,人们以为那是老人的女儿呢,但后来他们就确定了不是女儿。女人哪有这样挽父亲的?女儿挽父亲不会这样挨肩搭背,更不会一对奶子总在父亲身上擦来擦去而毫不在意。人们发现那个老人一踏上岸就老泪纵横,就更加觉得有点稀奇了。人们交头接耳纷纷议论,就看见那个老人膝下一跪,卟嗵一声就跪在码头上了。
我的龙鳞呵,我的龙鳞!
老人面向苍天摊开一双手,像是要拥抱十五里麻石街。
喊过了,又发狂一样亲吻脚下的土地,咬得满嘴是泥。
人们就断定这个老人是发羊癫疯了。
就有人就跑过去。
跑过去的人对那个妇人说,快点送医院,快点送医院!
妇人却一点也不急,妇人摆摆手,叫大家只管让老人吻他脚下的土地,让他一回就吻个够,再不喊要回来了。妇人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鸟叫,有点像香港武打片里香港人说的那种话,又不太像,人们根本就听不懂。陆陆续续围上来了很多人,终于有一个听得懂鸟语的人挤进来了,那个人就和那妇人说起了鸟语。那个人和妇人说起了一阵鸟语后,再用龙鳞土话大声地对众人说,他们是从台湾来的,来找一个叫刘庆丰的人。这位小姐说,刘庆丰应当住在二堡西施胡同。
懂得鸟语的人称呼那个妇人为小姐,众人都笑得要死。
这么老了,还是小姐么?
懂鸟语的人就鄙视笑的人没有见识,他说台湾人喊小姐就像我们喊女同志一样,一点也不稀奇。懂鸟语的人大声说:刘庆丰,有人认得刘庆丰么?
就有闲人就像失了火一样地大叫道:哎呀!刘庆丰就是庆癞子呢,他的崽叫刘新军,新痞子和我的崽是同学!
一边叫还一边拍自已的大腿。
叫完了,就飞跑着把讯去了。
众人就明白了,又回了一个台湾老兵!
就是在这两年,龙鳞城回来过许多台湾老兵了。他们都是河这边十五里麻石街上的,河那边是新城区,新城区没有历史,新城区就没有台湾老兵。这些台湾老兵也是真可怜呵,都是十几岁二十当兵就出去了,战场上出生入死,回来的时候两鬓如霜。好不容易找到了亲人,回来的第一个台湾老兵还上了电视新闻。这个台湾老兵的亲人不敢认他,他的亲人说就是因为他这点海外关系,从解放起我就被斗得要死,搞得我一屋子女都没有入团入党,我就请你不要再来害人了。这位台湾老兵只好去找政府,政府就派了干部来做工作,跟他的亲人说现在没有问题了,大陆已经主动向台湾“三通”,台湾人也早就不喊反攻大陆了。干部说,现在是血浓于水,两岸人民也要团结起来。政府也真的是好呵,不但做工作做得他们合家团圆,还为这个台湾老兵解决了实际困难。台湾老兵的老婆早就改嫁了,看他们原配夫妻哭得伤心伤泪又不可能破镜重圆,政府就帮他另外牵了一个线,帮他找了一个比较喜欢钞票因此肯和他结婚的家乡小寡妇。一位副区长亲自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还让他把小寡妇带回台湾去了。这位副区长就是沈土改,沈土改给市里的书记提包,进步得当然就比谭丽丽要快一些。谭丽丽刚刚将副乡长的副字去掉,他就从市委办下来了,下来就是副区长了。刚好碰上龙鳞市成立电视台,电视台虽然还只有一个唯一的记者,沈副区长面子大,他出面去请,那个唯一的记者还是扛着笨重得像重机枪的摄像机赶来了。电视台那个唯一的那个记者也是个新手,还不知道怎样提炼主题,播出来的稿子就是这么一个题目:台湾老兵喜结良缘,极力赞扬还是社会主义好。
这就把所有的龙鳞人笑得要死。
给你一个老婆,你就说还是社会主义好?
幸喜那时候龙鳞电视台的微波还只复盖得很小很小一小块地方,外地人根本看不到。
龙鳞人在这样的笑声中,对台湾的事情也就一知半解了。那一个认得刘庆丰的闲人跑去给刘庆丰把讯后,又有许多人主动学雷锋,他们帮那个穿红格子衬衫的老人和那个眼睛象熊猫的妇人拦出租车,拦得尽心尽力。几年又过去了,龙鳞城里再不是只有绿脑壳公交车了。早就有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了,蹦蹦车再不能满足他们了,于是真正的出租车就出现了,开始为他们服务了。学雷锋的人拦下了一辆夏力出租车,又热心地对穿红格子衬衫和熊猫眼睛讲,你在学门口下车就是二堡了,下车走下水第三个胡同就是西施胡同。还怕他们走错了,又详细告诉他们最精确的位置:胡同口摆着一个烧红薯的炉子,烤烧红薯的那个人穿一件黑色腰褂子,黄色小衣,围一条白色抹兜子。
这时候那个老人已经平静了,妇人不知道什么是走下水,不知道什么是腰褂子、小衣、抹兜子。老人就流着眼泪告诉她说:几十年没听过这样的乡音了,真的亲切呵,亲切!下水指资江河的下游方向,腰褂子是衬衫,小衣是裤子,抹兜子呢,就是围裙。
熊猫眼睛就说,呵呵,好神秘呵,腰褂子,小衣,抹兜子。
刘庆丰确实就是新痞子的父亲。刘庆丰踩了一世人力车了,他的头上从来就没有长过癞子,可人们要喊他庆癞子,他也没有办法。就连新痞子也经常没大没小,高兴的时候喊他爸爸,不高兴的时候也喊他庆癞子。这一天新痞子轮休,正好在家里,在家里和他爸爸展开舌战。新痞子再一次提出要他爸爸帮他带了刘亦金算了。刘亦金已经读小学三年级了,一不要把屎了二不要把尿了,庆癞子再不带孙子已经没有一点理由了。但是他爸爸还是不肯,新痞子就和他讲必须带的大道理。新痞子说,庆癞子你不能搞特殊化。贾铁头你认得吧?带孙子。谭眼镜你认得吧?也带孙子。怎么就你带不得了呢?我是跟你延续香火呢,要不我也不得生。你要硬不带,你就出学费!他父亲不答应带孙子,也拒绝出学费,新痞子就不高兴了,就喊他庆癞子了。他们正争论的时候,把讯的人来了。把讯的人讲清楚事情的原委后,新痞子就又爸爸爸爸喊得浸甜的了。新痞子高兴得手舞足蹈,新痞子说,爸爸,财神菩萨来了呢,我只怕要把你媳妇接回来了!
新痞子说的“你媳妇”,当然就是金妹砣了。
新痞子一直还和金妹砣有来往,贾胜利就曾经在他的房子里搜出过女式红色上衣。他想把金妹砣接回来,金妹砣也很积极,但一系列法律问题还一下子不好解决。其时金妹砣家里已经丰衣足食了,新痞子还是只混个温饱,金妹砣就对新痞子说,看在刘亦金的面上,我答应你。但你要搞得再好一些了,我再离了婚和你结婚。
新痞子做梦都在等着那一天呢。
那一对台湾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庆癞子已被跑过来把讯的那个人拖到学门口了,新痞子跟在他后面跑。他们跑到学门口,站在一根电线柱子下。已经站在电线柱子下了,庆癞子还在问把讯的那个人:真的么?真的么?你不是骗我吧?你不是骗我吧?
新痞子说,没有人骗过你,只有你骗过人。
庆癞子在这个问题上确实骗过人。新痞子小时候从来没有听庆癞子讲过他有一个伯伯。他长这么大,不管是读书还是下放,填履历表在父系直系亲属那一栏都只需写一个字:无。文革期间他听人说他有一个伯伯,他曾经不止一次问过庆癞子。每一回庆癞子都是眼睛一瞪:你听哪个讲的?嚼血!据庆癞子讲,这个伯伯已经死了,死得伟大,死得光荣。他四三年被万恶的伪政府抓了壮丁,可他不肯为万恶的国民党卖命,他很勇敢地与万恶的国民党做坚决的斗争。他可能是地下党,他要到延安去。他还在龙鳞师管区搞新兵训练的时候就跑,没有跑脱,被万恶的国民党打死了。他死的时候喊了口号: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血海深仇呵,我们家和万恶的国民党血海深仇呢——尤其是文化革命期间,庆癞子总是这样教导新痞子。后来麻石街上有台湾老兵回来了,回来一个就一个家族先富起来。新痞子再问,庆癞子才讲了真话。庆癞子说:可能是真的死了吧。怪我,我不该老是讲他死了,他不死也被我咒死了。
伯伯咒不死,伯伯还是回来了。
基本上是衣锦还乡。
之所以说是衣锦还乡,当然是有依据的。伯伯刚刚接到家里,还只和庆癞子哭了第一场,区里的领导就赶来了,来的还是沈副区长。新痞子对沈副区长没有好感,沈副区长和中心医院那个叫霍玲玲的护士结婚的时候,裴红红要跳河,裴平平请了许多同学朋友帮他守妹妹,也请了新痞子。那一向裴红红意志消沉,是新痞子帮她重新振作起来的。新痞子天天陪她玩麻将,新痞子把他的刘亦金放在贾胜利家里,天天陪着她打麻将。她在一百零八块麻将牌中找到了自我,于是就振作起来了。新痞子曾经设计过,他要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躲在街上人行道上某一棵大树的阴影下,掷沈副区长一块黑砖头才解恨。后来见裴红红还是振作起来了,他这个设计才没有真正实行。沈副区长进来的时候,他屁股后面还跟了一个记者。这回是龙鳞日报社的记者了,没有扛摄像机,只拿了一个傻瓜照相机。沈副区长和伯伯说话时,那个记者就拿了傻瓜相机照照照,闪光灯老是闪,讨厌死了。伯伯说一句,记者就记一句,好像伯伯是领导,沈副区长反而不是领导了。几个老街坊进来了,老街坊们大呼小叫喊伯伯的小名,伯伯也老泪纵横喊老街坊们的小名。于是新痞子又知道了,伯伯的小名叫三毛砣,老街坊木爹的小名叫木脑壳,老街坊才爹的小名叫才狗子。伯伯和木脑壳才狗子有讲不完的话,渐渐地就把沈副区长冷落了,沈副区长只好告退。伯伯和木脑壳才狗子继续讲话,新痞子渐渐地又搞清楚了,伯伯大名叫刘庆国,当兵当到了上校才退役,现在在台北开着一家叫顺达宏的公司,经营的是房地产。讲到顺达宏,那个很妖艳的妇人很适时地用鸟语插话道:刘董是我们顺达宏的董事长,我们顺达宏在台湾是一个大企业,很有名的。众人听不懂,沈土改就翻译。那个很妖艳的妇人这样一说,老街坊们当然就再不喊三毛砣了,一口一声董事长。新痞子还搞清楚了,伯伯根本不是被伪政府抓壮丁抓走的,他是投笔从军。他当的是什么远征军,抗战最困难的时候自愿到缅甸去打日本鬼子的。伯伯还记得当年他们从家乡出发时,十五里麻石街道上众乡亲搭起彩台热列欢送,下街的二毛在台上演戏,裤子没有扎好,演着演着裤子就掉下来了,他里面又没有穿短裤。伯伯讲这个典故的时候,大家都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有人就说快去找二毛,二毛现在做生意也小发了,现在董事长回来了,我们要他请客。
伯伯说,我请客我请客。
真的是欢娱嫌日短呵,新痞子还没有插进去讲几句话,就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庆癞子的家里很局促,一愁没有地方给哥哥和嫂子住,二愁请不起哥哥的客,幸好区台办的干部又很及时地赶来了。区台办的干部并不打扰他们家人团聚,只在区政府接待处请刘董事长吃了一餐饭,就再没有来了。区台办的干部给了一片钥匙给新痞子,说是你家里太那个了一点,区台办在接待处开了一个房间。你呢,你这两天就多陪一陪董事长。区台办的干部还临时教给了新痞子好多知识,什么叫一国两制,什么叫两岸三通,什么是汪辜协议。他嘱咐新痞子讲话要注意,多讲两岸统一,多讲血浓于水,绝不要一扯就扯到政治上去。
新痞子说,我晓得,血浓于水,炎黄子孙!
新痞子接过钥匙就在接待处打电话了,他拨通了电子厂然后理直气壮地说:电子厂办公室么?统战工作是归你办公室管吧?那我就跟你说一声呵,我这个月不得上班了!为什么?你打个电话到区政府去问吧,找沈副区长!
新痞子后来就天天往接待处跑。
他看见往接待处跑的有区台办的干部,有区工商联的干部,还有河那边开发区的干部。
后来他就知道了,伯伯这次回来除了探亲外,还想投资。
新痞子再去接待处就带刘亦金一起去了。
伯伯没有小孩,新痞子发现伯伯特别喜欢刘亦金。
刘亦金嘴巴沁甜,他唱歌一样喊一声爷爷,伯伯就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伯伯喜欢刘亦金,爱屋及乌就喜欢新痞子了。
终于有一天,伯伯安排他不知道是夫人还是秘书的那个女人住到外间去了,叫新痞子和刘亦金和他住一个房子,夜里好说话。新痞子和伯伯说起庆癞子编的故事,伯伯很生气。伯伯说:狗日的庆癞子,咒老子死!所有的老年人都喜欢回忆,伯伯也不例外。伯伯回忆1943年,日本鬼子把我们的海上运输线掐断了,我们拼死也要占领缅甸。否则美国的军援运不进来,这个仗就打不下去了。政府要组织远征军,动用我们学生。学校里有一天突然贴出标语,说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学生十万兵!我个子矮,远征军配美式装备,人员素质要求高,我怕他们不要我,我到师管区报名的时候,鞋子里垫了六双鞋垫!我们学校的训导主任一直把我们送到云南,送到怒江边上。他只有一只手,我过江的时候他对我说,崽子,中国人一只手要十条日本命来抵,你起码要给我杀三个鬼子!
新痞子适时地插话,新痞子说,我知道这个训导主任,他叫某某某。他当时是你们学校的训导主任,还兼了龙鳞县地方抗敌联保总队的总教官。他最开始是中央军33军的一个连长,他的那只手,就是在徐州会战时丢在战场上的。
伯伯大吃一惊,眼睛瞪得鸠圆:真是这样呢,你怎么知道?
新痞子大言不惭地说,我喜欢研究地方历史。新痞子也和他父亲庆癞子一样,也在骗人了。他那号水平,还研究得地方历史?研究麻将历史还差不多。不过他还是很聪明的,他知道伯伯有投资意向后,他就开始动脑筋了。他昨晚临时学习了一本书,一本地志办刚刚编完的龙鳞地方志。志书上有一个专章,就是讲这个训导主任的。伯伯不知道有一本龙鳞地方志刚刚编完,伯伯马上就认为这个侄儿很不简单了。新痞子问伯伯:你后来杀了几个日本鬼子?
伯伯举起五个手指头,很意地说:五个!第六个是一个日本小兵,顶多还只有十五六岁,望了我的剌刀只知道哭,我实在杀不下手。远征军是美国人出钱我们出人,美国教官鼓励我们多抓俘虏,抓一个就奖三百现大洋,他们要拿来换他们被日本人俘虏的美国将军。我们从来不抓俘虏,宁愿不要奖金,也要把那些畜生几刀捅死!我那回心一软就得了三百块现大洋,我后来在台湾办公司,就是拿这笔钱起的家。
新痞子又适时插话:我知道你们远征军200师的师长是孙立人,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的。孙师长审讯日本俘虏只问一句话:到没到过中国?到过中国的一律死了死了的,没到过中国的才网开一面。
伯伯又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新痞子笑一笑,又一次大言不惭地说:我还喜欢研究抗战历史。
伯伯更加对这个侄儿另眼看待了。他不知道,新痞子那几日天天在读小说,读的就是一本号称小说的纪实材料《中国远征军》。
伯伯和新痞子越谈越投机了,他发现这个侄儿不但知道远征军新德里大胜利,还知道远征军兵败野人山。不但知道滇缅公路,还知道陈纳德的飞虎队。而庆癞子总说,新痞子没读多少书,是个蠢家伙。伯伯慢慢地就钻进新痞子设计的圈套里去了,他没有儿子,他想培养新痞子做他的接班人了。终于有一天,伯伯在接待处很郑重地说,新崽,你回去一趟,你将庆癞子给我喊过来!
新痞子知道伯伯喊父亲要做什么,立即笑了。他屁颠屁颠回来喊爸爸,说庆癞子呢,你快点快点!伯伯叫你去,伯伯要送你一个金戒指,一条金项链!
庆癞子说:真的?
新痞子比划着说:我看见了,金戒指这么大,金项链粗得可以做狗链子。
伯伯那一天将庆癞子骂得狗血淋头。伯伯说,新崽子资质这么好,你却不培养。他要发展,你却刘亦金也不肯帮着带一带!我看新崽子一点都不蠢,你庆癞子倒是个蠢家伙呢。骂完了又送了他一套正牌金利来西装,送了西装才说:庆癞子呵,我就把新崽带走了,我来培养他!
他没有想到,庆癞子连声说好好好,好像这个儿子本来就不是他的,是他哥哥的。
新痞子于是就准备去台湾了。
新痞子第三天就到铜鼓公社去了一趟,去找金妹砣。他把金妹砣叫出来说了很久的话,不知道两个人都密谋了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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