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益阳

　　湘交会

　　益阳对外开放的重要起点

　　杨 国 香

　　今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

　　回顾历史，益阳这个经济欠发达的农业地区，是怎样走上改革开放的呢?

　　1980年，当时的行署专员翟守政，就曾去广东、深圳、汕头考察，并与汕头签订了经贸合同。其合同内容，将益阳的麻纺布以“抽纱”工艺品方式经由汕头出口。

　　1982年，行署又组织原益阳市、地区外贸和机械行业相关负责人——原益阳市(资阳区)副市长李国亮、地区外贸齐金华、粮油公司刘盛达、地区机械局杨国香等，去广东、广州、佛山、深圳考察，与沿海开放地区建立了一些合作关系。

　　1983年，益阳地区又与重庆市开展经济合作，与湖北宜昌建立了互惠关系。1984年，还先后与武汉经济协作区、上海杨浦区、福建厦门、新疆昌吉州、湖北二汽、北京石景山区、中南矿冶学院、湖南师大生物系等，建立了经济技术协作关系。

　　当时地委行署提出了“三靠三联”的发展思路，即依靠长江、沿海大城市，依靠国有大企业，依靠大专院校和科研院所，开展经济技术横向联合，内引外联，联合发展。“三靠三联”取得了丰硕成果，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充分肯定。

　　1984年10月，湖南省首届对外经济技术合作洽谈会在长沙召开，这次洽谈会简称“湘交会”，我随益阳地区代表团参加了这次涉外活动。益阳地直部门、六个县市和五大农场，有上百家企业都组织了队伍参加。应该说，益阳大规模对外开放，是从这次会议始。

　　现将“湘交会”前后的主要片断回顾一下。

　　一、紧锣密鼓

　　1984年，我在益阳行署城镇科当科长。

　　8月份，根据社会学家费孝通来我地南县、沅江考察小城镇所肯定的成功经验，我们与湖南电视台驻益记者曹树荣等一起，在南县的南洲、华润、明山等地拍摄了一部15分钟的电视记录片——《农村城市之光》。

　　8月19日，正紧张拍摄时，行署办电话通知，让我迅速回机关。回来后，秘书科长告之我去见专员谭卓怀。我到谭办公室，寒喧了两句，谭说有一个新任务，湖南省委、省政府决定，10月6日在长沙召开一个对外经济技术合作洽谈会，行署决定成立益阳对外经济工作领导小组，由他任组长，马家璘副专员任副组长，地区计委、经委、财办、农办、教委和人民银行、工、农、中、建行为成员单位。领导小组下设办公室，称“外经办”。办公场地临时设在计委，由计委副主任李书坤牵头，计委商贸科庄炳阳任办公室主任。现李书坤、庄炳阳等已经到位。

　　谭专员还对我说：行署决定抽调你去外经办，协助他们迅速开展相关筹备工作。具体做什么?怎么做?你马上与李书坤、庄炳阳同志商量。现在离开会只一个多月了，时间紧，任务重，只许搞好，不准搞砸。

　　我想，专员这样直接点将召见，大概是前两年我在地区机械局当办公室主任时，谭在地区经委企管科工作，对我比较熟悉。但越是熟悉，越感到任务沉重，因为这对我是一个全新的工作。

　　报到后，马副专员即召开了筹备分工会。分三大块：由李书坤负责组织发动，召集各县市农场负责人会议，要求迅速成立相应的领导小组，搭建工作班子;由庄炳阳负责与省里对口联系，沟通信息，同时负责对外洽谈队伍的培训，讲授谈判方法、技巧和涉外礼仪、纪律、安全事项;由我负责落实项目并对外发布，包括项目建议书、可行性报告技术论证材料，全部建档备案。同时，抓紧编一本《益阳地区对外经济技术合作项目》，要求彩色印刷，中英文对照。

　　我负责的这一块，共抽调了五个人，有计委的莫继红、经委科技科小欧、外贸局小谭、城专英语教师蔡女士。临时安排了旧图书馆一间房子作办公室。手头资料一无所有，好在我曾在地区机械局多年，不仅对机械行业较熟，对纺织、轻工、化工、农林水等也认得一部分从事技术的同志，但对外经济技术对我却是个全新的工作。

　　好在当时国家已出台了利用外资的一些政策文件，我们五人第一步的工作就是突击补课，弄清利用外资的各种形式，如什么是直接利用外资?独资、合资、合作各有何特点?什么是间接利用外资?租赁、易货、贸易各有何不同?“三来一补”是什么?

　　我们集中学习了几天，一条条扣文件，学政策，基本弄清楚了二十几个政策文件。为此还编了一个顺口溜，以加强记忆——

　　利用外资方式多，直接间接都许可。

　　独资合资又合作，租赁融资加易货。

　　三来一补是什么，来料来件来图样。

　　劳力土地和资源，资金技术市场补。

　　第二步，发动企业申报项目。抓重点市县，将基础好的益阳市、沅江县、益阳县摆在前面。抓重点行业，将机械、轻工、纺织行业先行申报。先报项目，后补资料。先编项目建议书，后编初步可行性论证报告，有条件的项目再提供合同草案。就这样没日没夜地开会、打电话、跑企业，汇集了60多个项目。马副专员和我们一道加夜班、抄资料、审项目。最后敲定47个项目上册子，对外发布。然后，由莫继红和蔡老师将47个项目全部翻译成中英对照文稿，每一个项目都配齐项目建议书、论证资料和项目负责人，以供对外谈判用。

　　第三步，主攻印刷关。时间到了1984年9月20日，离大会开幕只有半个月了。当时益阳中心城区只有地区湘中印刷厂、益阳县印刷厂和益阳市人民印刷厂三个稍大的印刷企业。我们选择了印刷设备和技术条件较好的市人民印刷厂。厂长符铁牛积极支持。但制版、照排却是手工操作，特别是英文照排，全凭工人的眼力和技术，速度很慢，校对也非常困难。年轻的莫继红在照排车间连续跟班校对一周，弄得头昏眼花，相当疲惫。

　　还有一个难点就是彩印封面。当时，厂里没有电子分色机和轮转胶印机，全靠手工分色制版，再人工套印，一张张印出来。这样土法上马，日以继夜，终于在10月4日前全部印刷完毕，运到了长沙“湘交会”驻地。

　　经过此次印刷，市人民印刷厂充分认识到技术引进的重要，在这次洽谈会上率先引进了一台日本电子分色机和一台德国海得堡轮式胶印机，一举成为全省最先进的印刷企业。

　　二、金秋会战

　　10月4日，由马家璘副专员为团长的益阳地区代表团到长沙参加湘交会。

　　由于长沙的会务条件不好，大会主会场设在芙蓉宾馆，外商分居在芙蓉、湘江和河西枫林三个宾馆，中央部委和外省客人安排在蓉园和九所。各地州市代表团在芙蓉宾馆安排了一个房间作洽谈室，庄炳阳作为益阳洽谈代表，也安排在这里。

　　而益阳地区代表团则安排在火车站附近的长岛饭店。这是一个有十层的跑马楼，有四部电梯，每个房间有一部转盘式电话。我作为联络员，住在七楼。我的任务是将益阳代表团每天洽谈的信息统计后，上报给团长和省洽谈会联络组。

　　10月6日，大会开幕式在芙蓉宾馆前坪举行。随后分别在芙蓉宾馆和蓉园宾馆两处举行了两次新闻发布会。蓉园宾馆的新闻发布，时任国家经委副主任的朱镕基与会议主持者分别接受了媒体采访。朱镕基这次是代表国家经委来的，表示全力支持湖南对外开放，同时给湖南带来了一个大礼包——8000万美元的外汇额度。

　　开幕式后，就是近一个月的马拉松洽谈。每一个项目都要经过省里各相关厅局批准。因此，好多项目都把外商请到相关厅局的接待室，各项目企业单位、各县市的代表都去参加谈判。有的要反复谈判多次。我就死死抓住各县市的联络员，掌握每天的进度，楼上楼下，每天不知要跑多少趟。

　　长岛饭店的条件很差，服务也差，代表们都把它叫“强盗饭店”。说这个饭店有三怪：一是土钵子装饭菜，二是电梯经常坏，三是电话没有走路快。房间里那些转盘电话，紧张时段基本拨不通，这就苦了我们联络员，只好爬上爬下传递消息。为什么不乘电梯呢，因为没准一停就会关你没商量。一次，益阳市外经委的成人同去因为关久了，还真的晕倒在电梯里。我每天从七楼出发，爬上爬下，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幸好当时刚过四十，还吃得消。

　　由于益阳行署的重视，在这次洽谈会，我们地区取得了显著成果，对外发布47个项目，成功签约25个，合同金额9000多万美元。另外还签定意向性项目30多个。联络了港、澳、日本、欧洲一大批客商，广交了朋友，并沟通了益阳与省直、中央各相关部门的联系。同时也开阔了眼界，锻炼培养了一大批涉外人才。后来的益鑫泰、艾华电子、人民印务公司、沅江太阳鸟游艇、沅江专用汽车、益阳橡胶机械、达人袜业等，都是这次洽谈的成果。

　　三、洽谈花絮

　　庄炳阳率王月娥等同志负责的涉外培训和对外谈判，是益阳代表团获得成功的重要一环。因为是大姑娘坐轿头一回，至今还留下许多花絮和笑谈。

　　1、会前反复培训谈判队伍，灌输谈判技巧。为便于记忆，他们还编了一首谈判顺口溜：

　　谈判技巧要注意，不卑不亢不着急。

　　摸清对方想什么，对照我方查标的。

　　合同条款细琢磨，技术交底是关键。

　　诚心待客建友谊，货比三家优中选。

　　2、学外语，增强交往水平。洽谈会逼迫我们去学英语。有的人进步很快，能与外商口语加手势地简单交流，使洽谈效率大增。一些外语较差的同志，像小学生一样用汉语作标注，如：你好就写成“好阿油”，或“好阿姨”，非常好就“喂你马屎”，谢谢你是“三克油”，对不起就写成“俺们嗦你”，还有是的就“爷死”，公共汽车是“爸死”……真是好玩又好记。

　　3、打领带，也是挺新鲜的事。为这事，我们专门搞过培训。有的很快就学会了，但有的始终学不会。有一个厂长，请人家帮忙打好领结，洗澡时，就小心翼翼取下，洗完澡，又小心翼翼套上，整个洽谈会期间，他都没散架，也没换洗。

　　4、印名片，像给客人递烟一样，也是一种交换手段。益阳人普遍使用名片，巩怕是从这次洽谈会开始。我们收到过中外客人各式各样的名片，其中有烫金的、折叠的、蝶形的、花格的，有正面印头衔、反面印广告的，等等。其中有一张头衔特别长，到现在我还记得：中国·湖南·益阳·桃江县·城关镇·竹器厂·书记兼厂长·郭永先。

　　5、“塑料普通话”引起的误会。我们要求每个参会人员，尽量学会用普通话交流。但益阳人的普通话讲得再好，也像“过了塑”一样硬腔，让人忍俊不禁，甚至还引起一些有趣的误会。如沅江一谈判者与一日本客商洽谈纺织机械时，说了这样一句客气话：“我们沅江‘八家八事’来与日本客人商谈，非常高兴……”坐在我旁边的翻译是位北方人，便一头雾水地问我：“沅江八家八市”是什么市?我连忙解释：“八家八事”是沅江方言，意思是认真，当回事。翻译松了口气，说原来如此，我差点当市名翻译过去了。

　　6、宴会入座都有规矩。为了不出洋相，我们请外事部门的同志还专门讲授了一次，哪方是主宾位，哪方是陪同位，并画上图，标上号，还要求席间不高声喧哗，不强行敬酒，坐姿要端庄。尽管如此，还是闹出了笑话。如有的人将洗手的茶叶水当汤喝;有的将鱼翅盅当萝卜丝吃，吃完了，说这个萝卜丝味道好，还向服务员要……

　　7、郭少达挑战群媒，巧夺大会综合报道权。郭是湖南日报记者，原益阳地区专员郭清文之子。十月六日，朱镕基会见中外记者，中央和省级电视台、电台等大型媒体占据了采访的最前沿。眼看记者会快结束了，只见郭突然站起来，要提最后一个问题。主持人说没时间了，朱镕基也说：“NO!NO!”，但郭少达仍然坚持，说：以上记者的提问，不能系统地综合反映湖南“湘交会”的情况，而这，只有“湖南日报”这种平面媒体才能做到。为此，我们起草了一个报道提纲，特请朱镕基同志会后花30分钟接受我们的采访。

　　主持人说，朱主任的时间排满了。郭说，就30分钟，请朱主任再考虑一下。僵持了一阵，最后朱镕基说，那好吧，散会后，你到我的住处来。郭少达喜出望外，会后立马到蓉园，进了朱镕基的房间。朱镕基看了提纲，接受了采访，并请郭少达按他的意思写好采访稿，明天上午再送他过过目。

　　郭旋即回报社，社长也跟他加班，连夜写好了这个重头稿，第二天就送到了蓉园。朱镕基看过后，只将“国家支持湖南8000万美元”删掉了，然后签署“同意”，说：“我这是给家乡开特餐啊!”就这样，“湖南日报”通过采访朱镕基，最终全面系统地报到了湖南首届“湘交会”盛况。

　　8、不是每个项目都会成功。这次会上，益阳签了25个项目，但种种原因，最后有些落实不了。如南县与港商和瑞典客商签了一个年产万吨黄油项目，决定三方联合成立一家“中外合资多多来有限公司”，由我方提供养牛基地，外方提供资金设备技术和市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农业开发项目，南县非常高兴，但几个月后，该项目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一年后，由于项目前期论证不够，尤其是市场销售无法落实，最终告吹。

　                                       　(完稿于2018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