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示“多”,益阳有一种独特的讲法 谢国芳 繁落 “繁落”一词,就是益阳人看到也非常陌生。不过,我说这个词平时读为“潘落”,意思是“多”,大家就知道确实有这个词了。 繁字本作“緐”[fán] 。《说文》:“緐,马髦饰也。”段玉裁注:“引申为緐多。又俗改其字作繁,俗形行而本形废,引申之义行而本义废矣。”这话的意思是,“緐”的通俗写法“繁”字流行后,其本来的写法就不用了。 “繁”一直用为众多的意思。现在普通话的读音为fán,而其古音为“薄波切”,这是怎么的读音呢?就是“繁”当姓用时的读音pó。姓氏和地名最容易保留古音。现在,河南开封市东南尚有一处古迹繁(pó)塔。 益阳词“繁落”的“繁”,读pāong(如潘),也是保留下来的古音。 落,《说文》:“凡草曰零,木曰落。”草掉叶子叫零,树掉叶子叫落。落的本义是掉下来。繁落,本指纷纷落下。而在实际运用时,“落”被虚化,只用了“繁”的“多”的意思。如“今年的收成蛮好,桔子繁落得很,卖不起价。”“他那个店子家伙繁落,应该有你要买的。” 落,由落下引申指所落的地方、居处,有院落、部落、村落等词。古籍记载少数民族人口时,“落”相当于汉族的户。台湾的少数民族聚居的村现在还叫“部落”。 无聊 无聊,一般指无可奈何、贫穷无依、郁闷、精神空虚、没有作用、没有意义而令人生厌等。在益阳话里,“无聊”指无事找事,甚至下流。差别怎么这么大呢?还得从“聊”的本义说起。 聊,《说文》:“耳鸣也。”耳鸣本是一种病,引申出来指有声音(仅比完全寂静好)的状态。旁边有人说话就是有聊,旁边无人说话就是无聊。互相说话叫聊天。闲出病来的状态叫“百无聊赖”。在这种状态人往往会无事找事,无事生非,甚至干出坏事来。于是,益阳话的“无聊”就指向下流、无耻行为了。如“他太无聊哒,这种事都做得出!”“冇看见过咯样无聊的人!” 因为“聊”指只是勉强过得去的状态,“民不聊生”就是指人民连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的状态。如今反腐力度大的背景下,有个新词“官不聊生”,是完全不懂“聊”字含义的胡乱生造。因为,官员只是贪的行为受到了限制,其“生”并无影响,不至于“不聊”。 益阳话有“三句(话)不聊发”的表达。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有“老夫聊发少年狂”之句,言自己一时兴起发一回少年的狂妄。聊,有姑且、暂且、时不时、偶尔的意思。“三句不聊发”指不长的时间(就两三句话)里,不来神或来神的不固定状态。与“动辄”“动不动就”近义。如“搞得三句不聊发,他就来火哒!” 霸·蛮·狠·哑 《山乡巨变》:(盛妈)“讲得你邓同志听,这也是霸蛮读呢。老驾不肯送,要他回家来作田。”“老驾”应写为“老甲”,意为老头子,此处指儿子的父亲。 “霸蛮”一词,湘方言都讲。“霸”字的本义为农历每月初始见的月亮(月光)。后来“霸”的这个意思以古同音字“魄”来表达,而“霸”却假借当“伯”来用。 “伯”本义是兄弟中的老大,引申为社会的老大、霸主,历史上著名的“春秋五霸”也写为“春秋五伯”。霸与伯古时同音,现在益阳话里它们仍然同音,读ba,如有的乡下仍喊伯伯为“爸爸”。因为排行老大,就可能占有更多资源,因而有霸占、霸主的意思。“霸蛮”之“霸”,意为发霸,指拿出老大的霸气来说话、做事。 蛮,《说文》:“南蛮,蛇种 。”指南方少数民族,与蛇相处的种族。现在“蛮”字在南方方言里多用。“霸蛮”之“蛮”指发狠、下狠劲到不讲道理的程度。“霸”与“蛮”是同义组合。 “霸蛮”,一是指坚韧和执着,认定方向,永不回头;二是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如“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三是指横蛮,不讲理。湖南人的“霸蛮”精神最为显著。 “蛮”“狠”“哑”三字前面加“发”,成“发蛮”“发狠”“发哑”,有强力发作的意思。 《说文》:“哑,笑也。”哑,本义是笑声。因为人多有笑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失声,引申指不能言。人拼尽全力时也不能说话,故拼尽全力的状态也说成“发哑”。如“你不要跟他搞,他一发起哑来,不要命!”“发哑”还演变出“哑搞”,就是不顾一切的做。放肆吃、过分的吃,谓“哑吃”。不顾一切的人也被形容为“哑子”。 旧时来湖区帮工的打禾佬,以及做苦力的人被称为“哑子”,意指他们舍得出力做事。只是“哑子”之“哑”漫读成了三声(益阳话的“哑”本来读五声)。 发火也叫“发冲”。脾气不好,易发火,叫“脾气冲”。这种“冲”读四声。脾气来了,犟,也叫“发倔”。此种“倔”读“甲”。都属于漫读范围。 表示程度厉害,益阳话还有“哼”。如“他爱她爱得哼!”“她恨他恨得哼!”哼,本指情绪强烈时发出的声音,引申指情绪非常强烈的程度。 涩·碱 中医的五味指酸、苦、甘、辛、咸。而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接触的味道远不止于五味。 涩,在篆文中是会意字,由四个“止”组成。止指脚板,四只脚板顶在一起,表示哪只脚也不动的意思。《说文》:“濇,不滑也。从水啬声。”注:《说文》涩作濇,濇是涩的异体字。 涩的本意是不滑,引申指使舌头感到麻木、不滑润的滋味。又引申指说话迟缓、困难、不顺畅。 益阳话里,形容味道的“涩”,用得较少,而更多的是用“碱”。有人会说这不是酸碱盐、烧碱的碱吗?对,就是这个字。碱的味道就是涩,益阳人就是用碱来形容碱自身的味道。只是这种“碱”被漫读成了“甲”,须留意。 形容涩的口感,程度轻的讲“紧口”。引申开来,将肉类食材在开水里走一遍,也叫“紧一下”。涩得厉害,益阳人讲“巴碱的”。 成都话讲的“夹嘴”,双峰话讲的“脊”,阳江话讲的“劫”,都是描述“涩”味的,看来益阳的“碱”更直接,也更正确。 垛 垛,本义是将土整齐堆积,也指整齐的堆积物。普通话讲“一叠”,益阳话是讲“一垛”。如“你把那垛材料(纸)收好。”将东西整齐堆放,我们也是讲“垛”。如“你把那些书垛起来。”花鼓戏《讨学钱》:张先生讲“出”字为“两个‘山’字打垛”。 一天在茶馆聊天,有人讲他们那里有个地名叫“duǒ石口”,风景不错。旁人就问“duǒ石口”的“duǒ”是哪个字,怎么写。笔者回答就是“垛”,那个地方的石头看上去肯定像是码上去的。 如果某种事一个接一个来,益阳人会讲“垛打垛打来”,“垛”在这里,是相连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