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说字】“四不对六”有个很雅的出身

　　寻根说字

“四不对六”有个很雅的出身

谢国芳

　　抹细·八开

　　数字上的“四省五入”规则在益阳人的口语里说成“抹细”，也就是抹去零头。因为“抹”读如“马马虎虎”的“马”，让人会有点迷惑，不知道该字如何写。事实上，“抹细”在泛用时，也有“马马虎虎”的意思。老是对零头不在乎，处事就不精细，自然就被议论为“抹抹细细”。更广一点，“抹抹细细”还有眼神不好，对卫生不太讲究的含义。

　　益阳人一方面对零头“抹细”，处理得大方，另一方面对“可能性”却又力求准确。如差不多、可以、勉强，有一个方言表达为“八开”。《山乡巨变》：“刘雨生嘴里这样说，但心里猜到一个八开了。”“八开”就是“二八开”的省略。说什么事差不多、还可以，为“有一个八开吧”“搞得一个八开了”。“八开”重在“八”上，相当于八成，即80%。90%是相当优秀的程度，有个80%，就与90%差得不远，相当于说“良好”的程度了。

　　表达极有可能、极大多数、基本肯定或否定，益阳还有一个词——“十有九”，就是指九成可能性。如“他十有九不得来”“你十有九评得上”“这个事十有九搞不成”等。

　　二不阑干

　　“二不阑干”，指事情只做到一半或不尴不尬的状态。也说成“半不阑干”。“阑干”最早指竹木等编织的一种遮挡物，后来引申为纵横交错的样子。如唐·刘方平《月夜》诗：“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二不”和“半不”都讲的是事情处于中途的状态。若建筑工地半路上无故停工了，也被说成是“二不阑干”。这个词在口语中除了讲事物，还可以讲人。如说某人“二不阑干”，就是说他平庸无为，没有个性，或不上不下，位置尴尬。

　　这个意思，有的地方还讲成“二工不咋”。“二不阑干”“二工不咋”里的“二”都是“二分之一”的省略，与“半”同义。

　　还有“二一不二”一词，也指的是不上不下、平庸的状态，应是“二与一之间，既不是一，也不是二”的表述的省略。如说“这个人有打(武功)，二一不二的人拢不得他的边”。“二一不二的人”就是指一般人、平常人。

　　八六一出戏

　　“八六一出戏”，讲兄弟、姊妹、妯娌、叔侄等相处不和谐、经常吵闹的状态。如说“他们两姊妹，那是八六一出戏，在一起就吵架”。

　　《说文》：“八，别也。象分别相背之形。”即八是分的本字，本义为划分、区别。清代·段玉裁注：“今江浙俗語以物与人谓之八。与人则分别矣。”即江浙人将“八”当“给予”用。其实，益阳人也与江浙人一样，将“八”当“给予”用，只是念“八”成“把”了，习惯上写成“把”。如“我把(八)他五十块钱”。“八”当数字用，属于借用。

　　“六”的字形，上面是“人”，下面是“八”，本义也有“分”的意思。“六”当数字也属于借用。“八”与“六”两个字本义都是“分”，当然搞不到一起，或者说难得搞到一起。至于戏剧的“戏”指矛盾冲突。

　　四不对六

　　“四不对六”的说法至少在湖南是通用的，表示不搭界、不配套、不像话等意思。这个词的来源很雅，源于骈体文。此处的“对”为对仗的“对”。

　　骈文作为一种文体，起源于汉末，形成并盛行于南北朝。因为它以四字六字相间定句，又称为“四六文”。唐代科举以诗赋取士，其中的赋即为源自骈文的律赋。唐代公文亦为骈文。骈文由于迁就句式，堆砌辞藻，往往影响内容表达，韩愈、柳宗元提倡古文运动时，骈文首遭挫折。但韩、柳去世之后，骈文又风行起来，晚唐的李商隐、温庭筠等名家都是骈文好手。入宋之后，在欧阳修等人率领之下，古文运动掀起第二轮高潮，散文大家迭出，骈文才真正衰落。

　　唐初王勃《滕王阁序》：“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徐孺下陈蕃之榻。雄州雾列，俊采星驰，台隍枕夷夏之交，宾主尽东南之美。都督阎公之雅望，棨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襜帷暂驻。十旬休假，胜友如云;千里逢迎，高朋满座。腾蛟起凤，孟学士之词宗;紫电青霜，王将军之武库。家君作宰，路出名区;童子何知，躬逢胜饯。”此为第一段，标点之后就可发现，除去部分虚词“而”“之”，全是标准的四、六字句，且都对仗、押韵。《滕王阁序》为赋之千古名篇。

　　本来骈文的格式是四字句对四字句，六字句对六字句，“四不对六”只是文坛外的、非专业说法，用于调侃文章不合规矩、水平不高的现象。后来泛用到社会，尤其是长沙人几乎对所有看上去不对头的人和事，都谓之“四不对六”。

　　与之相关，有个词叫“四六句子”，本指对仗的、有韵的话，既可以是名人名言，也可以谚语、俗语，后来也成了挖苦人的话。

　　益阳话里，讲人与人的关系，“合得来”讲“对(得)打”，“合不来”讲“不对打”。这个“打”指“一打(12个)”的“打”。而讲东西正好，谓“合得花”;短少了，为“合不得花”。这里的“花”指秤上的刻度，重量与秤上所标示的一样，是“合得花”，否则就是“合不得花”。有时，一件事情完不成，了不得残(或难)，也讲成“合不得花”。

　　二四角上

　　这个词的意思大家都懂，是说人处于一种不尴不尬的地位。这个词应与旧时的八仙桌有关。这种方桌坐8个人，主位第一，次位第二，都居东方，再往南转着往下数，第四就是一个不上不下的位子。第“二”与第“一”，虽然相邻但已经不是尊位，与“四”一样也不尴不尬着。八仙桌的坐位，都靠着桌子角，这个词特意将“角”突显出来，强调其不正的尴尬。如今八仙桌已经少见，“二四角上”这个词也在消失中。一般情况下，不能对别人说他是“二四角上”的，但本人却可以调侃自己。

　　计划外的客人临时来了，凑上来一起吃，一般坐(或站)于角上，叫“挂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