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啬，益阳讲“悭”

　　寻根说字

吝啬，益阳讲“悭”

谢国芳

　　谙事·通脾·懂味·下数

　　《山乡巨变》：(陈妈)“老倌子，你犯不着生气，她不谙事。”谙事就是懂事，不谙事就是不懂事。

　　白居易《忆江南》(其一)：“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其中的“谙”是熟悉的意思。

　　“谙事”一词，很早就有。《晋书·刑法志》：“故谙事识体者，善权轻重，不以小害大，不以近妨远。”“谙事”作为一个较古老的双音词，在益阳话里保存下来了。周立波小说《盖满爹》用过这个词：“楠森年纪轻，不谙事，对父亲更加放肆，也更横一些。”

　　《说文》：“谙，悉也”。“谙”的本义就是熟悉。“谙事”，益阳人还说成“晓事”。晓是知道、明白。如某人知道得很多，会被说成“百晓(一样)”。

　　另有成语“少不更(gēng)事”，出自《隋书·李雄传》：“吾儿既少，更事未多。”“更”是经历，指年轻人经历的事少，也隐指不懂事、不晓事。

　　还有一词“通脾”，说某人“通不通脾”，往往意在懂不懂事、谙不谙事。“脾”应是“脾气”的省略，脾气可以相通，就是处事不怪异，容易沟通，也就是懂事、谙事、明理。不通脾者的行为，往往表现为“滞人(让人不爽)”。

　　《山乡巨变》：(盛清明)“什么机密?你瞒别人，可不能瞒我，值价一点，快给我看看。”

　　值价，本意是值钱、价高，隐含的意思是贵、不贱。转到形容人就是有自尊、自重，讲面子，再引申一点，也是明事理。引申到此，基本上与长沙人常说的“懂味”同义了。不过，长沙人“懂味”用得少，倒是“不懂味”用得多，用来指人不聪明、不明白别人的意思、不会察颜观色等。一般的明白，叫“达懂”，如“他讲了半天，她还冇达得懂到。”

　　与“懂味”义同的，还有“认得秤”“有下数”“晓得下数”“有概念”等。更有一词“通文墨”。“通文墨”的本义是认得字，会阅读，甚至会简单的写作。不过，实际上这个词用起来的意思是明白道理、讲理。常用其反义，讲“不通文墨”或“文墨不通”，都是对蛮不讲理者的严重批评。

　　“谙事”，也讲成“晓得数目”“晓得上下”“晓得高低”等。数目、上下、高低，看似容易，但真正晓得者并不太多。

　　某天，一个人到编辑部来问：“你们咯里登广告是么子下数?”几个在场的人都微微一笑。这个人讲的是地道的益阳话。“下数”指规矩、规则、手续等。

　　下数，本指干手艺活时，某种动作的次数，不能多也不能少，师傅教时会指点清楚。后来“下数”引申指规矩、规则，如今指到了办事的流程、手续。有个词“一下”，既指动作的一个、一回、一次，也指它产生的良好效果，相当于“全部”“全都”。有时还省略为“下”。如“恢复高考那年，我们村里下冇考得起。”说刚刚恢复高考那年，村里的年轻人全都没有考上。

　　益阳有个歇后语：“瞎子打堂客——有个加减”，讲瞎子虽然眼睛不看见，但他心中有数，下手不会太重太狠，不至于将堂客打伤。这个“加减”与“下数”是同义词。“加减”指多少的度，瞎子自己清楚，会把握好分寸。这种“分寸”，有时也讲成“上下”或“高低”。有时老年人批评年轻人不谙事，会说他“不晓得高低上下”。

　　不过

　　过，本义是度过、经过，益阳白读音为gú。比如，“过去”一词，正宗的益阳话讲gúkè。

　　“不过”的用法：1、用在形容词或动词后面，表示程度很高，如“那就再好不过了”。2、作连词，表示转折，如“只是”，如唐·元稹《叙诗寄乐天书》：“以时进见者不过一二亲信，直臣义士往往抑塞。” 3、副词，指明范围，表示只、仅仅，如“他不过是个小孩子”。

　　益阳话里的“不过”与第一种用法相似，表示程度很高、极高。这种用法在吴方言里也用。《金瓶梅词话》第八十回：“这吴月娘心中还气忿不过，便喝骂道：‘怪贼奴才!不与我走?’”郁达夫《十三夜》：“这两个字，在月光底下看将起来，实在是写得美丽不过。”

　　在具体语境里，“不过”之前的形容词或动词，多带有主观、感觉色彩。如“天气热不过哒，要脱掉一件衣。”“他这个人小意不过哒，都喜欢他。”

　　悭·尖·狠

　　悭，从心，坚声。本义：吝啬。法国剧作家莫里哀有个讽刺喜剧，有的译为《吝啬鬼》，有的译为《悭吝人》。

　　悭，现在字典注音qiān，与千同音。其实它古时的读音是jiān，就是读右边的“坚”。让人联想到“歼”字，本来是读“千”或“纤(xiān)”的，普通话规范到jiān了。只是，南方方言里“歼”还是保留着本来的读音qiān，一些旧电影里，南方籍老演员就是读qiān的。

　　益阳话讲人不大方、小气、吝啬，就是“悭(jiān)”。如“那只堂客悭得死，捏打一寸不放一分!”

　　益阳话里，“悭”与“尖”同音。而且，“悭”与“尖”都有细的含义。“悭”指心细，内心狭窄，不愿意与人分享，而“尖”除正常的尖锐意思，还指眼光锐利，眼光精细。如“她眼尖手快，做事麻利。”“你的眼睛尖，帮我寻一下看。一口针就掉在地下。我寻了好久冇寻得到。”

　　表示“吝啬”，益阳还用“狠”。狠的本义为狗争斗时的叫声，引申指心硬、厉害。人一狠心，自然少同情心，就不会轻易予人财物，就吝啬。比如讲“他狠得要死!”就不是说他厉害，而是指他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