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倌百粒丸 老 汉 郭老倌是益阳许多上了不惑之年的人都知晓的人物。十年前,老汉在红网上写《益阳的故事》,其中提到益阳传统的十大名牌小吃时,就有深圳、上海的益阳人跟帖:老汉为何不把郭老倌白粒丸写进去?当时,我是这样解释的:郭老倌白粒丸不属益阳传统小吃,是改革开放后的品牌。
为什么说它是改革开放后的品牌呢? 一、连小舌子都吞掉 因为百粒丸作为小吃,自1957年公私合营后,基本只出现在公家的饮食店。而郭老倌的百粒丸,却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1984年的桃花仑。当年,这里是益阳城区东扩南拓的第一站。 这年,农村生产承包责任制取得了成功,城市经济改革则正在吹风。老益阳市民还在为单位能不能发奖金,发多少,自由市场和个体经营搞得搞不得,而争论的时候,郭老倌的百粒丸小摊在桃花仑公交站的花圃边,悄悄地出现了。此前三年,他在资阳区那边的将军庙也摆过。 这小摊点,其实是一个可收可放的饮食挑担,担子的一头是炉灶锅火,一头是折叠桌椅。每天早上,老人将这奇怪的担子挑来,炉子一开,热气腾腾,桌椅一摆,顾客自来,给益阳人一种久违的感觉。至于这百粒丸摊档,是不是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还是黑市交易?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人争议。大家在乎的是,这百粒丸是真正的益阳味道,不仅好吃,价格也公道!
郭老倌百粒丸味道确实好,看灶案上那些坛坛罐罐,每碗百粒丸至少用了八种以上调料,因此,百粒丸的汤特鲜,也特美,用益阳人的话来说是,“连小舌子都吞掉”!有人边吃还边议论: 这汤肯定是鱼头加羊骨头熬的,怎一个“鲜”字了得! 岂止鲜,看这汤黏黏的,像着了胶原蛋白,我看是蛇肉炖出来的。 哎,我说你们别光想象,好生闻闻,这汤里含有好几种中药材呢! ………… 对这些猜测,郭老倌不置可否,更不参与争论。 郭老倌百粒丸8分钱一碗,且不要粮票,这对当年“一分钱掰做两分花”的市民来讲,自然又是一卖点。公家面馆的“光头面”,清汤寡水,还一毛钱二两粮,而粮票黑市可买2分钱一两,二两粮票加一毛钱,等于一毛四。这8分钱不要粮票的白粒丸,份量与光头面差不多,便宜了差不多一半不说,那调料和味道不知强了多少倍! 还有,到锅佬倌这儿吃百粒丸,是先吃百粒丸后拿钱,你只要往桌边一坐,就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而到面馆吃面,要先排队买牌子,然后拿着牌子又到面锅前排队,而下面的师傅无一不冻脸垮嘴,像卖牛肉似的。好不容易将面端到了手,还得满店子找桌子,寻凳子。最后坐下来准备开吃,却发现那油渍渍的筷桶里没了筷子…… 无论味道,还是价格,还是服务,同样是饮食,因为体制不同,而势如冰炭,悬同霄壤!这便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饮食服务业的客观现状,也是城市改革先从服务业开始的必然逻辑。正是冲着这些,老汉我当年也是郭老倌的常客。 年近七旬的郭老倌,当然不知自己的百粒丸在改革大潮中的昭示与启迪,他只知道,这些年,随着记者的光顾与报道,自己的顾客越来越多了,市场环境对自己也越来越有利了。因为顾客多,原来的百粒丸担子改成板车了,桌椅由一套增加到六套了,人手也增加两名了。尤其那板车,他设计得很科学,摆开来是摊子,收起来又成了运输工具。 二、“白粒丸”还是“百粒丸” 这时的郭老倌百粒丸,已不是路边摊,而是路边店了,因为六套折叠桌椅已罩在一个简易凉棚下了。凉棚外挑出一块像酒帘又像旌幡的白布,上书“郭老倌白粒丸”。据说,这苍劲稳健的翰墨,还出自益阳著名书法家马文卿之手。凉棚正面吊着一大镜框,框内有《中国财经报》《消费时报》《广州日报》《湖南日报》《湖南广播电视报》等报纸的剪贴,那都是宣传他郭老倌白粒丸的。还有一个电视报道不好表现,老人就在镜框下方用毛笔写上:“1986年7月24日,香港明珠电视台播放了郭老倌白粒丸的纪录片。” 因年事已高,也因生意太好,这时的郭老倌已不亲自动手了。他搬了一张藤椅坐在旁边,每有客人上门,身着白衣、眼戴墨镜的他,就会欠欠身子,致意问好,那绽开的笑纹,像披离的金菊。 须说明的是,在当时,广告还属于资本主义范畴,是花花绿绿、霓虹灯下的产物,是社会主义着力批判的“香风毒雾”。而郭老倌凉棚里吊着的大镜框,虽然只是一些报道他的剪报,但却又是明明白白的广告。利用党报党刊,利用自己的敢为人先的创业事迹,为自己宣传,这便是郭老倌的高明之处。不仅如此,他还巧妙地利用街巷闲谈,为自己张目。 一次,老汉我在他凉棚里吃百粒丸。可能是我在场吧,他就故意发问:我看你们都是文化人,请说说看,我这百粒丸的“百”到底是“百”呢还是“白”? 那时刚兴起“知识就是生产力”的说法,郭老倌的话题自然引起了我们这些自以为“有知识”的人的兴趣。但大伙说来说去,也争来争去,最后却谁也说服不了谁。 郭老倌见我们争得差不多了,便借机说开去—— 原先也有两个“眼睛架子”在这里争。一个认为是“白粒丸”的,指着我镜框里的《南方日报》说,报纸上写的都是“白粒丸”,而这报纸是要通过编辑和领导审查的,难道人家错了不成?而另一个说:百粒丸者,米豆腐也,米豆腐者,大米做的也,大米是白的谁不知道?所以这百粒丸的“百”,不用颜色而用数字,才显出米豆腐的量多,才道出这米豆腐的特征,也才表现出郭老倌和益阳的文化特色! 这两个年青人谁也不服谁,结果以问益阳师专有名的汤可敬教授为准,并约好,只问汤教授是“白粒丸”还是“百粒丸”,谁也不准与他再争执,谁输了就给对方10块钱。于是这两个“眼睛架架”便乘7路转4路的准备去师专。可是,那天4路车很不规范,两人等了半天没等到,又反过来问我。并且也以我说的为准,谁输了谁给钱。 我说,你们看我这白衣白帽,就应该知道是叫“白粒丸”!就在赢了的青年向输了的要钱时,我又开口了,说且慢,白粒丸姓白,这是谁都知道的,所以有文化的叫法,还是这位后生说的,应该是“百粒丸”,这正是我郭老倌的品牌特色,也是益阳米豆腐与外地米豆腐的区别! 这故事,郭老倌说得绘声绘色,顾客也听得如醉如痴。当时的我毕竟年轻,也当是确有其事地记在了心里。却谁知,以后在不是百粒丸摊档的其他饭局上,或有人说起郭老倌,是“白粒丸”还是“百粒丸”的争论时,才猛然醒悟,郭老倌可谓老奸巨猾也,他生造这么个故事,不就是为他的百粒丸广而告之吗? 为他广而告之还有这样一个新闻: 你晓得吗?郭老倌昨晚与一个温州佬倒卖黄金,被公安局抓去了,共三公斤呢,半夜关进去的! 你胡说八道吧,昨晚我还看见郭老倌在家里磨米豆腐,人家七十岁的人了,半夜还跑到金银山去买黄金?肯定是造谣! 昨晚我亲眼见到熊长庚、原先我们日杂公司的,现刑侦队的副队长,用边三轮摩托车抓走他的,你还争什么? 我为什么不争呢?我就住在郭老倌的街对面。今天早上我还看见他和徒弟推着板车出去的。不信?我们赌十块钱! 好,赌就赌! 老子不上班了都怕懒得,先赢了这十块钱再说! 这场争论发生在第七路公交车上。争论告一段落后,车刚好在桃花仑靠站了。自然,下车的不仅有这两个打赌的,还有一些本就在这个站下对郭老倌很熟的,到底郭老倌抓没抓,他们也关心呢!当然,也有不在这一站下,却非要见证一下这打赌的结果的。于是哗啦啦,一车的乘客在桃花仑下得差不多了。自然,实地观看或见证的结果是:郭老倌身着白衣,眼戴墨镜,依然端坐在那块“郭老倌白粒丸”的旌幡下。 至于,这是名人效用带来的绯闻,还是郭老倌故意使的托,老汉就不得而知了。 三、越是没法考证,越是汹汹里传 不过,随着郭老倌的出名,关于他陈古十八年的一些奇闻也掀了出来。其中,最大的一桩奇闻是:郭老倌是怎样完成原始积累的? 1944年,日本飞机轰炸益阳,听到防空警报后,临兴街的居民都躲进了当时“银波电影院”的防空洞里。共四百多人呢,因上面房屋被炸塌,烟火倒灌进去,洞里的人全部窒息了。青年郭老倌原本是跑进去救人的,结果发现都死了。于是,救人不成,见财心起,死者身上那些玉镯、项链、耳环等,搜搜刮刮怕有三四斤吧,便都姓郭了。 这事真伪如何,因年湮代远,没人会去考证了。可是越是没法考证,越是汹汹里传,因为人们普遍有个心理,愿意相信离奇,不愿相信力气。说郭老倌是靠自己的能力起家,获得第一桶金而完成原始积累的,这太没劲了,唯有一夜暴富,或发了死人财的,大家才相信,因为“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呀!人家英国美国的资本家,那么温情脉脉,那么谦谦有礼,早年的圈地运动、贩卖黑奴,还不照样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四、用的是益阳人都不爱的米 对于这些传闻和离奇,老汉在十来天的采访和写作中,当然也不可能厘清,只好将采访所获,如实写下,让有兴趣的读者自己去思索,去鉴别。 如对他广传数十年的“美味白粒丸”的品质问题,老汉也认真采访过。百粒丸是颗粒化了的米豆腐,其原料当然是稻米。郭老倌用的是什么米?我若说出来,可能会石破天惊,他用的是当年益阳人都不爱的米! 这米名叫粳稻米,做出来的饭又软又糯又香,可益阳人为什么不爱呢? 乃因该米没发头,半斤米煮熟后才一小碗,在当时吃米靠计划,城市居民没解决温饱的年代,一听说供应站供应粳稻米,就像欠了壮谷还掖(瘪)谷一样,大伙唉声一片,感到这接下来的日子都没法过了。在当时以填饱肚子为第一要务的情况下,大家宁愿要不好吃、但更能发饭的早稻米,而不愿要这好吃,但填不饱肚子的粳稻米。这便是当年一个让现在的年轻人打死也不相信的黑色幽默。 而郭老倌的石破天惊,就是用大家都不要的粳稻米做百粒丸。不仅如此,所选的粳米,还必须是志溪河沿岸的水磨碾出来的。因为他认为机器碾的米烧浆了,没粘劲。说到这里,老汉向大家再透漏一个秘密,当年闻名益阳的“盛光保米面”,用的也是这里的粳米。对于磨米和熬汤的水,也和盛光保一样,用的是舍近求远的井水,而不是河水,更不是唾手可得的自来水。 至于汤里面的佐料,郭老倌的子孙没给老汉交底,在下就无可奉告了。 五、忘年交成了莫逆交 好,下面谈点儿郭老倌的身世——
郭老倌,本名郭介斌,1916年出生于原益阳县的李昌港乡,有田有土,家道殷实。1946年光复后,随“躲西山”的城区本家亲戚来到益阳三堡,现名为建新里的周家菜园巷定居。尽管郭介斌此时已然三十,且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但妻子牛高马大,理家是一把好手,故土财主郭介斌进城后,便一门心思放在发家上。 凭着农民对大米价值的眼光,也借着益阳城重建复苏这个大背景,年轻的郭老倌在“新化会馆”旁开了一家“干坨子店”。当时,街对面已有了一家名声大振的“苏楚江甜酒馆”,郭老倌的干坨子店哪是人家对手呢! 当然,郭老倌不是与人家来较劲或叫板的,他是“干湿搭配”,来个1+1=3的。虽然苏楚江的甜酒大家都爱,但那是吃得好耍,饱不得肚的,而这混合了菜沫的干坨子完全可以当主食。来一碗或两碗这样的坨坨,和汤和水,不仅饭吃了,油盐和青菜也下肚了,对复兴建设益阳的民工来说,不仅省却了做饭的麻纱,而且快捷便宜又经饿。吃多了若想改改口味,对面就有个甜酒馆。这样,郭老倌和苏楚江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和平共处了共10年,两位忘年交也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虽然干坨子店小,没有后来的百粒丸名气,但因深受民工喜爱,人气还是有的,钱也是赚了的。这也是后来他添丁加口,到1957年又生了五个孩子,再加上老母、妻子共12口人的生活,能维持下来的一个主要原因。 说主要原因,是因为解放前,年轻的郭老倌在李昌港还有30余亩田土,每年能收近20担租谷,这自然也是一个生活来源。不过后来经历了一个“解放”,一个“土改”,这田土就收归国有,分给贫下中农了。他过去作为田土的主人,自然便成了阶级敌人,要揪回去斗的,但乡政府来人一揪,发现他家老老小小有12口人,且大部分孩子还流着鼻涕在地上爬呢,便给他戴了个“地主”的帽子,人就不回去斗了。 转眼到1956年,城市实行公私合营的社会主义所有制大改造,郭介斌夫妇虽然生意好,却因摊子小,也没有什么人家看得上的固定资产,再加上九个孩子两个娘,且三个大人的头上都还戴着一顶“地主”的帽子,谁愿意与之合营呢?因此,郭家便成了益阳城里工商业改造后,少有的没有改造的“个体户”之一。 可以想象,在没有了田土支持,也没有任何单位可依靠的情况下,这12口之家仅靠干坨子这小本生意,是多么不易! 六、三个女儿三朵芬芳 然天无绝人之路。 大儿子郭佑清,于1956年考上了湖南地质学校,三年后即被分配到湖南地质队工作,工资加外勤补助,在一般干部中算得上高工资了。佑清1961年结婚,到1966年就生了三个女儿。三个女儿三朵芬芳:分别叫郭春芳、郭登芳、郭菊芳。之所以对这三个女儿一一道来,乃因姐妹仨不仅模样儿出众,一个个还都是麻石街上的名人: 大女儿郭春芳,读书时因毛泽东“芙蓉国里尽朝晖”的名句,而自己改名郭蓉芳,八十年代后,在桃花仑宾馆开过夜总会、桑拿城。小女郭菊芳,1992年郭老倌去世后,继祖父衣钵又经营了多年的“郭老倌白粒丸”。二女郭登芳,曾是大海塘龙洲路口大型洗浴城“翡翠明珠”的老板,其女郭美美,即郭老倌的曾外孙女,曾因热点案件轰动网络。 这里重点说说小儿子郭佑彩。 佑彩1957年生人,小名“彩贱婆”。贱,是益阳人给孩子取名的常用字,贱者,易长成人也!虽这里非正式名。 顺便说一下,因郭老倌儿女成群,除老大读了中专,其他都读书不多,甚至没进过学校门,加上父母没单位,均从小就跟大人在麻石街上刨食吃,因此每人都混了一个绰号或小名,如二癞子、军长、大橘子、小橘子、驼子、小妹陀,还有这彩贱婆等,这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在生存线上挣扎而烙下的印迹。像“驼子”,他自己不驼,第七个女儿却因摔断了脊椎无钱医治,而造成了终身残疾。 前面说了,1956年公私合营,年轻的郭老倌因本小利微,行业特殊,没有公家与他合营,而乐得成了解放后我国最早的个体户。不过,这时的国家把粮食也统管了去,郭老倌做干坨子的主要原料粳稻米,便断了来源。虽干坨子做不成了,但有了粮食指标作保证,郭老倌一家作为城市户口,饿是饿不死的。然而,要筹集这12份计划粮的钱,对他们一家,却是个不小的生存考验。 益阳人为益阳有条麻石街而骄傲,可长期以来,益阳的乡下人却不以为然:麻石街上能结谷?1956年公私合营后的郭老倌,身材瘦小从农村自愿落户到麻石街的郭老倌,面对10多张加起来有两尺多长嘴巴的郭老倌,必须用行动去回答:麻石街上不结谷,但也能刨食吃! 这便是,他带着他的儿女们,像麻石街上那位著名人物,他们的街坊刘宝一样,为缺劳少力的人去挑河水,担黄泥巴,到排上去剥木皮子、捡竹缆子,到基建工地做小工,或去对河砖厂挑砖泥巴……。 而这位“彩贱婆”,按说他是郭老倌的满崽,加上身子骨单薄,即使家里再没吃的,也不会让他饿着,麻石上再不好刨食,也轮不上他着急。可佑彩说,他还不到7岁就帮家里看摊子,卖凉茶和薄荷汽水;才10岁,就跟父亲出冰棒,卖冰棒。 郭家父子卖冰棒与别人不同,人家是沿街叫卖,他们是到船上去卖。每天天不亮,父子俩就去资江冰厂进4箱冰棒,整整400支,由父亲做两次背到大码头的趸船上,佑彩则守着箱子。等“长沙班”“西湖班”“桃江班”等轮船相继上客时,父子俩就把冰棒背上去,分别在船的上下层叫卖。中午在船上吃一顿客饭,下午再在各返航的客船叫卖一通,虽然最晚的“西湖班”要到6点。卖完后还不能马上回去,要到冰厂去排好第二天的队。 这样起早摸黑的生计,虽然辛苦,但他们看好的是,冰棒在船上可多卖一分钱一支,较之沿街叫卖,省了体力不说,还多一倍的销量。所以父子俩一天下来,至少可多赚4块钱。 然,卖冰棒只有夏季,春、秋、冬三季还得找其它活路。佑彩说,他虽然没有像哥哥们一样去挑泥巴,但是像摆凉茶、劈甘蔗、煮菱角、削荸荠、腌制糖酸藕片等,他都做过。且在他看来,这类生意像上船卖冰棒一样,做得比别人省力且又能多赚钱。 七、一个品牌的创立 这里,还须补充一点,虽然郭老倌和他的儿女在麻石街上像野狗一样,天一亮就满街去找食,但只要各种“运动”一来,他和妻子就得去建新里居委接受“不得乱说乱动”的教育或批斗。此时他的老娘已走不动了,两口子点头哈腰被批斗完后,还要把批斗精神传达给“老地主婆”的母亲,嘱咐她“一定要听党的话,好好改造”。 另外,郭老倌的家教也很严明,不管生活多艰难,工作多困难,都不许偷摸、打架、说假话。所以,老郭家的第二代,第三代,大小五六十口人,没有触犯法律和损害他人的行径,在社会上更没有半点不良名声。 并且,他的子女和孙子一辈受他的影响,几乎天生有一种从商的基因,并且也比一般同龄人更关心时事和政治。如1979年,就是这个彩贱婆,在广播里听到《光明日报》关于中央给地富分子摘帽的决定,便要父亲给街道打报告,请求摘掉地主分子的帽子。虽然大码头办事处的回答不尽人意,但也实在:你这地主的帽子不是我们给的,要摘只能去找李昌港公社。而李昌港的回答立马就给全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你不是单独现象,待全公社地富的帽子都摘了,我们会通知你们街道的。 大概是为了这份感恩吧,佑彩说,父亲晚年订的第一份报纸就是《光明日报》。 后来就是这份报纸,天天喊“解放思想”,带头搞“真理标准”讨论,鼓励发展“个体经济”,于是在1981年春天,一个计划在郭老倌心中酝酿成熟,那就是开发大米的价值,做百粒丸! 1981年5月1日,在将军庙的正街上,郭老倌架好百粒丸摊子,摆好桌椅,打出了“郭老倌百粒丸”的招牌。比那招牌更吸引人的,是专熬料汤的炉罐里,白生生地炖着一块两尺来长的大肥肉,热腾腾的香气飘满一条街。这对当时尚未解决温饱、买肉还凭票证的市民来讲,是挡不住的诱惑。 然而,就在顾客纷纷排队准备一品美味时,郭老倌却不见了! 原来,郭老倌把摊子摆好后,回家收拾打扮去了。收拾打扮一新的郭老倌,身穿洁白的抹兜,手袋蓝色的袖套,挑着一担崭新的白铁桶,扁担两头还各系了一块红绸子。原来,他挑的是一担老开水,对迎候他的顾客当街宣布:进口的东西,卫生是第一要务,你们看,这案上的油盐和调料,我都盖了防蝇罩,所用的碗、筷、勺,都用开水消过毒后才开张,今后也欢迎大家对我监督批评! 这一幕,被当时的益阳市委通讯专干徐林林看到了,回到办公室,他写了一篇《卫生也可生财》的评论稿,发在了中国《消费时报》上。这位后来做了《潇湘晨报》副老总的大编辑说:在调离益阳前的那几年,我都不敢从郭老倌的摊子面前过,只要他看见了,每次就以“监吃”的名义,请我吃一大碗百粒丸。 也是从这篇新闻评论后,郭老倌便成了益阳乃至湖南的新闻人物,全国有七八家新闻媒体都对他进行了报道。湖南人民广播电台的老记者曾瑞华,更是对他有过一个长篇连续报道。
1992年春,郭老倌终因一生劳累,积劳成疾,不幸逝世,享年76岁。这个戴了30年“地主”帽子的人,实则是油尽灯枯,付出了比常人都要多的体力与精力,到了他应该歇息的地方。他一生不烟不酒,成天忙碌,养育了9个子女,创造了“郭老倌白粒丸”这个名牌小吃。在他之前,有人经营过百粒丸,且也姓郭,牌子却没他响;在他之后,又有多少后继者,但也没人超过他。 “郭老倌白粒丸”成了益阳的牌。这块牌的创立者,是吃苦耐劳、勤俭智慧益阳人的楷模。他的名字,将永远写在益阳饮食文化的史书上,也将永远镌刻在益阳人民的心里! 从他的后人那里采访归来,老汉最深的感悟是:人生一世,所谓成功,尤其是一个品牌的创立,必须是实实在在的脚步,实实在在的汗水,在成功的路上,是没有任何投机取巧和运气可言的。年轻人应该有热情,也应该有幻想,但热情和幻想都不能代替你的脚步,代替你的汗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