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益阳】我和渡船

我和渡船

向伏祥

　　我生长在洞庭湖腹地的沅江市南大膳镇北大村，早年所住垸子的堤外边就是渡口。渡口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很热闹。小时候我天天在渡口玩，还经常坐渡船过河。

　　当时洞庭湖中央都是一个一个独立的垸子(又叫围子)，垸子之间都隔着两条河，两河之间是洲子。这是修垸子时各垸就近挖土筑堤所形成的，所以从这个垸子到那个垸子去，都要过两渡河。但到夏天长满大水把洲子淹了后，两垸之间就只有一条大河，这时河面很宽，发风的时候河面上有几尺高的浪，过河很危险，时有翻船淹死人的惨事发生。

　　我家住在增加垸北堤上，我六伯一家住在对河增福垸南堤上，逢年过节我都要过河到六伯家去拜节。

　　1949年端午节这天我随父亲坐渡船过河到六伯家去，当时的渡船很小很简陋，一条能坐十来个人的小划子，船上除用來舀水的瓜瓢外什么都没有，过河客都坐在两边的船沿上。人一多船吃水就深，屁股都快挨水了。我怕打湿裤子，所以当浪股子打来时就准备站起来，但马上被父亲用力摁住了，艄公也厉声喊不要动。后来我才知道，人一动船就会失去平衡，极易翻船。

　　不久，一队南下的解放军战士乘船过河。他们是北方人没这方面的常识，一个浪打來，艄公喊都冇喊得羸，几个人同时起身，船一下子就翻了。幸好离岸不远，岸上的人把战士们都救了上来。但慌乱中有名战士把别在被包上的一双胶鞋掉到河里了，没捞上来。

　　解放军走后，十几个水性好的扎迷子到水下摸胶鞋，我挤在人群里看热闹。他们在水底摸了好久好久，终于从近十米深的水下把胶鞋捞了上來，那可是我们生平第一次看到的胶鞋。

　　这些虽都是后话，但从此我就牢牢记住了，坐船特别是小划子不能乱动，就是打湿屁股也不能动。

　　1954年夏天发生特大洪水，洞庭湖中央的垸子全倒了，这年冬天整修洞庭湖时，把几十个小垸子整修成了南大垦区和大通湖垦区两个大垸，从此渡口减少了很多。原來从北大到南大要过四五渡河，现在一渡都不渡了。我们到对河的六伯家去，原来的两个渡口也架起了便桥，也不要坐渡船过河了。

　　1959年，我被保送到长沙省立第一师范读书，当时要跑到新河口坐开往长沙的轮船。但到了1960年冬，新河口就很难坐到客班船了，我只好过河渡水走到沅江去搭长沙班。

　　黑清早从家里动身，走50里路到黄茅洲过河，想不到驾渡船的艄公是初中同班同学趙中阳。他把渡船收拾得很干净，船上横搁两块板，乘客再不要坐船沿了。船上除了瓜瓢外还有了洗把。

　　黄茅洲过河走到黄土包，在这里坐渡船过洞庭湖到沅江，过湖费三角五，帮划头桨的乘客不要钱。当时过苦日子，个个饿得心慌力泛，都不愿划船。我那时家里穷，为了省这三角五分钱，就自告奋勇划头桨，但船到湖心，风大浪急，我身单力薄划不动，是一青年上前帮忙才划过湖心的。

　　过了湖，又步行前往沅江轮船码头，可等到半夜也没搭到船。这时两个到沙头农校读书的学生提议走路去，我就随他们一起赶夜路。

　　先到了甘溪港，这里也是个轮船码头，但没有趸船，轮船不靠岸，要渡船接驳。听说马上有条长沙班的轮船路过，我和几个乘客都高兴地踊到渡船上，但渡船经过抛揽、靠拢、拴牢、接住两个下船的乘客后，轮船的铁栅门一关，丢下一句“超载了”就放开了渡船扬长而去，气得我们直跺脚!没办法，我们又连夜赶到沙头，才搭上了益阳开往长沙的班船。

　　这段过洞庭湖走夜路的经历，我一辈子都刻骨铭心。

　　1981年，我已从部队转业到益阳地区文化局工作。这年3月，全国电影工作会在长沙召开，会议安排与会代表参观沅江南县的乡镇电影院，三四十部大小汽车组成的车队须经过白沙和茅草街两个渡口。为保证车队安全及时过河，我和徐丙生副局长找行署分管领导，再通过行署办和交通局联系这两个渡口，引起了他们的高度重视，都安排了大型龙门渡早早在渡口等候，车队一到便登船过渡，保证了参观的顺利进行。

　　现在每年的清明节我都要回北大去给父母亲扫墓，所到之处再没有渡口了。早几年搭班车回去只要半天就到了，现在儿子开车回去，还不要两个小时呢!

　　小车每次经过白沙大桥和茅草街大桥时，我都会回想到当年过河渡水的艰辛，也深感现在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