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说字】“堂客们”连累了“堂客”

　　堂客们 堂客

　　周立波《山乡巨变》：“跟他相反，他的堂客却是一个油煎火辣的性子，嘴又不让人，顶爱吵场合，也爱发瓮肚子气。”湖南人称妻子为“堂客”。

　　其实，“堂客”一词非常文雅，本是“堂上客人”的意思。隋《元锺墓志》：“堂客不空，桂罇恒满。”

　　传统家的格局：正中是堂，现在还叫堂屋。堂后是室，两边为房。汉民族亲属关系以堂、室、房来命名。三者中“房”的地位最低，住的是小老婆、儿子。所以，小老婆叫“偏房”，长子称“长房”，次子称“二房”……“室”住嫡妻，叫“正室”。妻住室，后来有“妻室”一词。“堂”居正中，是家庭的象征，故父母被称为“堂”。结婚时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高堂”即父母。旧时称呼别人的母亲叫“令堂”“尊堂”。而“堂兄弟”“堂姐妹”“四世同堂”……是说这些亲属出自同一个“堂”。

　　堂屋是供奉祖先牌位，家族议事以及举行仪式(如婚礼)的地方。妻子虽是外姓人，但在堂屋行过礼了就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为何还以“客”称呼呢?因为“堂客”是由“堂上客人”借来的，称“堂上客人”在先，称妻子在后。先秦时在别国为官的人叫“客卿”，李斯写有《谏逐客令》。而且，称妻子为“客”也有尊重的成分。

　　堂客还有女客、妇女等义项。《红楼梦》第七十一回：“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其中，堂客指女客，官客指男客。旧时妇女作客到人家堂上为止，男人才有资格成为公众场合的客人。官客之“官”是公共的意思。

　　至于“老婆”，为妻子的俗称。原来是称老年妇女的，如唐·寒山《诗》：“东家一老婆，富来三五年;昔日贫於我，今笑我无钱。”也作为老年男子对妻子的称呼。如今不论老少都这样称妻子，从俗。益阳，更有甚者，直呼妻子为“婆婆(子或几)”，又更俗一层。

　　益阳、长沙男人口语中有“堂客们”一词，并不指多名妇女，而是“堂客之流”，与北方话“女流之辈”同义。还说“女人家”，“家”也有“之流”含义，如姑娘家、后生家、伢子家、妹子家等词。旧时妇女只理家务，不出远门，见识有限，被男人轻视为“头发长，见识短”。“堂客们”“女人家”就是这种语境下的贬称。如花鼓戏《讨学钱》：“她是什么人?堂客们!我们又是什么人?嘿嘿——读书之人!跟她斗人格上有妨碍，而面子上难以为情。”

　　女性宁愿接受“老婆”这个俗称，而不喜欢“堂客”之雅称，可能与贬称“堂客们”一词有一定关系。“堂客”一词正在被弃用，十分可惜!

　　《礼记·曲礼下》：“天子之妃曰后，诸侯曰夫人，大夫曰孺人，庶人曰妻。”“妻”在古时只是平民对老婆的称呼。后来，“妻”才渐渐成为所有男人对配偶的通称。旧时，有地位的人称妻子为内子、内人、内助;读书人称妻子为拙荆、拙内、荆人、荆室、荆妇、山荆、贱荆、糟糠、执帚、娘子等;而商人多是称妻子为贱内。

　　古时王公大臣之妻称夫人。汉哀帝刘欣尊祖母定陶恭王太后傅氏为帝太太后，后又尊为皇太太后，这是“太太”称呼之始。明代中丞以上官吏之妻可称太太，与夫人并用。现在这两个称呼，在海外华人中常用，如今文化回流，大陆人也开始用了。

　　早期白话小说中丈夫称妻子为“浑家”。“浑家”原意为“全家”，如唐·戎昱 《苦哉行》：“身为最小女，偏得浑家怜。”因为妻子主内，管理家务，丈夫称其浑家，如说“当家人”。

　　陕北、山西一带称妻子为“婆姨”。习近平回延安自己曾经下乡的梁家河村，就用陕北方言向乡亲们介绍彭丽媛说：“这是我的婆姨。”

　　各地方言里妻子的称呼还多，不再赘言。更有一种现象，日常生活中没别人的场合，夫妻间没有称呼，直接说事。这其实是夫妻间亲密无间的状态，加称呼反而生分——无称呼胜于有称呼!

　　老倌·老公

　　益阳人称丈夫，旧时以“老倌”为多，现在以“老公”为多。

　　《说文·夫部》“夫”字下释“丈夫”，谓：“周制以八寸为尺，十尺为丈，人长八尺，故曰丈夫。”言“丈夫”一词源于身高。古时的尺寸短于现在。“身长八尺”，大概相当于男性中偏上的身高。因而，“夫”“丈夫”本义是成年男子，引申才有与妻子相对的意义。

　　古汉语中，“官”有公家、公共的意思，称丈夫“官人”表示丈夫是社会的人，主要职责是为社会服务、建功立业。“老倌”之“倌”本义是一种小官，后来泛用，称老年男子为“老倌(子或几)”，以及猪倌、羊倌、堂倌等各色人等。新婚男子称为“新郎倌”。老倌、老公原来都是称呼老年男性的，后来才与“老婆”相似，用来称丈夫。

　　不过，“老公”一词还有太监的含义，如《红楼梦》第八十三回：“门上的人进来回说：‘有两个内相在外，要见二位老爷。’贾赦道：‘请进来。’门上的人领了老公进来。”其中的老公和内相都指太监。

　　古时还称丈夫为“良人”“郎”“郎君”“相公”等，都很雅。不过，它们都已经不用了，现在还常用的是“先生”。

　　“先生”的本义是先出生者，后引申为年长者、有学问的人。《论语·为政》：“有酒食，先生馔。”馔，食用。再引申为老师，与子、夫子同义。

　　“先生”作为男性的尊称，被妻子用来称丈夫很早。汉·刘向《列女传·楚于陵妻》：“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如今作为称呼，“先生”一般用为背称，不作面称。

　　新文化运动以及新中国成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流行夫妻间称“爱人”，是由英语“lover”引进而来。其实这个词直译是“情人”。文革中周总理与邓颖超一起接见外宾，介绍邓时翻译说是“爱人”，周自己马上纠正，是妻子“wife”。好在如今“爱人”之称正在退出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