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麻石街】古道遗风

　　往事麻石街

　　古道遗风

　　鲁新民

　　话说益阳古城的对外交通，除了资水的船，人们念念不忘的便是湘黔驿道。这条古驿道自古跑马，五里称亭，十里为铺，皇家快件由此而过。民国后开通为汽车路，亦称湘川公路，1949年后提升为319国道。改革开放后沿此方向修铁路，建高速公路。这也难怪，这条东西方向的要道系国家动脉，太重要了。然而，益阳还有一条名声遐迩的古道，即沿志溪河溯流而上的“至宝庆”古道。

　　这条路，并非皇家驿道。而是与湘中百姓息息相关的物流要道。当岁月定格在满清皇朝，原汁原味的农耕文明还在益阳大地演绎割麦插禾时，臃肿的棉花包和篾丝箩盛满的淡干鱼，是源源不断移往山区的紧俏物品。而车儿载船儿装的木炭、烟叶、红薯粉等又是洞庭湖区的稀缺。还有补锅匠、皮货商及去南岳进香的轿子和挑夫，南来北往，络绎不绝。黎明，东方刚露出一点鱼肚白，重庆叫“棒棒军”，益阳叫“脚力”的队伍，就出现在了悠悠古道上。他们三五成群，秋冬时也有上百人的队伍，组成浩浩荡荡的挑担大军。衣服是母亲或堂客用土布缝制的布扣子的夹衣褂子，常见的颜色有青色、毛蓝色和灰色。最扎眼的是脑壳上的白萝卜头巾，分歪斜的捆绑式和端庄的飘带式两种，而后种则多为年轻后生子喜欢的式样，带须的毛巾尾巴在后颈上飘飘曳曳的，煞是好看。唯有脚上的草鞋和血红的栗木扁担是统一的装备，也是古道上脚力的鲜明标志。

　　这条路，从益阳麻石街出发，渡资水登娘娘庙码头，经七星庙，横过志溪河下游的申家滩义渡，直抵首个驿站谢林港。客商、脚力一般以宝庆人居多。还有一拨人马也是由麻石街出发，从裴亭义渡过资江，走邓石桥直插谢林港，然后往南走进湘中腹地，沿途经新市渡、欧公店、南坝、灰山港，继续前行，又经过宁乡、湘乡、新化、涟源等地，最后抵达宝庆府。脚力的艰辛不在于路途之遥，而在春夏之交。这个季节容易山洪爆发，溪流猛涨，小桥冲毁，路面坍塌。而大河一般有渡，只待最高汛期一过，便能开渡，而溪流便桥，在这一季节便时有时无了。一但被冲毁，便苦了远道而来的脚力。于是，这条古道就留下了关于“修桥补路”的种种印痕，构成了传统慈善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赫山区谢林港的月明山下有座马山桥，又名马栓桥，是益阳往南的首座古石桥。清同治年益阳县志载，“马山桥，治西南十八里，谢林港里人捐修木桥，置水田二石三斗。同治间改修石桥，费千余金”。而益阳市博物馆的“永镇桥碑”更有清晰记载：清雍正三年(1725年)，武冈人易礼升、陈位先组织重修马山桥，先后联络捐款者230余人，其中有庵堂庙宇8家，更有陈门王氏、凌门姚氏等多名寡妇。碑文云：“要道时逢春夏山水瀑涨，来隔岸相呼。恨天涯于咫尺，寒裳莫洛悲，歧路于穷途，荒废已久。先年有僧渡，自曾大兴土木，建立石墩，上搭木桥。不意洪水冲毁，虽屡经修饰，不能告成。遂兴弥步之工募化，四劳善姓随缘布施，动费百有余金，今幸乐成。”(标点系作者所加)

　　新市渡镇欧公店村有条傍山的溪流，婉转从丛山沃野中穿过。“至宝庆”古道多处越其流水，至今溪上仍有德胜桥、道东桥等，并在全国第三次文物普查中列入了益阳市不可移动文物保护单位。德胜桥单孔拱形，由清代地邑绅士邓德胜独资捐修，故名德胜桥。道东桥位于欧公店村老街出口至新市渡方向，长约15米，宽1.5米，为麻石梁桥，单墩双孔，桥墩两头各并列4根麻石梁为桥面。如今仍存麻石梁5根供人通行。据欧公店村金星组(原藕塘村)村民文某旧宅的一块阶基石，依稀可辨在同治三年，有地邑乡贤周以楚、曾良俊、陈学益、邓湘舟为首，组织修复嘉庆三年损毁的道东桥。而在此之前，多次毁圮，多次重修。其桥端菜土里，还横卧着一块红砂岩古碑，可惜年深月久，碑文漫漶，无法解读。村民说，这是古人修桥的功德碑。

　　民国时，湘省行政地图将这条益阳南下的古道正式定性，谓之“至宝庆县道”。物流成就了县道，而县道方便了物流。距益阳约30余华里的欧公店村，老班子还流传着当年的一首民谣，“走到南坝欧公店，吃饭不要钱，倒找一把油纸扇”。为什么吃饭不要钱?是夏天怕饭馊，煮多了只好免费供应，还是住宿饭铺的吃饭可以免单，或是多情好客的益阳人对过往客商的一种慈善之举?现在的老班子一般都讲不出个子丑寅卯，后辈我等也就无法考究了。

　　直到六十年代，古道物流的作用已明显减弱。沿古道方向，益阳已经开通了小火车，不仅满足了烟叶、红薯粉、棉花和粮食的流通，还使宁乡、桃江出产的煤炭、石灰源源不断涌向湖区。不过“至宝庆县道”的繁华还是一直延续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年夏初，成群结队的上乡人下洞庭，到我们湖区来扮禾搞双抢，赚一点血汗钱。他们从古道走到益阳大码头，坐在街沿上，任湖区上来到农民去挑选，被挑选上了的，或步行，或坐船，就一拨一拨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