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说字 】蔬菜叫“小菜”，有没有“大菜”?

　　【寻根说字】蔬菜叫“小菜”，有没有“大菜”?

　　谢国芳

　　小菜·荤菜·大菜

　　现实中，人们对“小菜”都能懂会说，但为什么蔬菜叫小菜呢?与之相对应，应有大菜，大菜指什么?

　　《左传·庄公十年》记载鲁齐长勺之战时，写下了一段精彩的《曹刿论战》。说齐国来攻打鲁国，鲁庄公准备应战。曹刿求见。曹刿去见鲁庄公前，其邻居劝他：“有吃肉的人谋划，与你有什么关系?”曹刿回答：“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他说那些吃肉的贵族无知得很，不能深谋远虑。在曹刿所处的时代，物质还极为匮乏，只有贵族有肉吃，因而人们称统治者为“肉食者”。而这些人养尊处优，脱离实际，少有能够深谋远虑的，于是曹刿在关键时刻主动请缨，挽救国家。

　　先秦时期，“君子”与“小人”分别指“国君之子”与“小宗(国君外的旁支)之人”，代表上流社会与平民。上流社会有肉吃，平民只能吃蔬菜。由“小宗之人”简化而来的“小人”，成为平民的代称。蔬菜也就是“小人之菜”，简称“小菜”。至于，君子吃的菜，以肉食为尚，但也并非不吃小菜。肉菜，现在也叫荤菜，大致与小菜相对应，但并不名之曰“大菜”。

　　“荤菜”本来并不是指肉菜，“荤”字上面是草头。它是佛、道出家人饮食中的辛菜，如葱、蒜、韭菜、藠头、芫荽、紫苏等，都是些食后可能影响性情、欲望的植物，谓之“五荤”(“五”并非实指五种，佛、道所列也不尽相同)。平时说荤腥，荤指五荤(也叫五辛)，而腥才是肉食。医生开药有时会叮嘱病人不要沾荤腥，是说荤与腥都不要吃，以防药性被克而降低疗效。

　　那么，有没有“大菜”呢?有的，只是湘方言里没有“大菜”的概念。

　　大菜，本指酒席中后上的大碗的菜，如全鸡、全鸭、肘子、膀子等。鲁迅《花边文学·倒提》：“鸡鸭这东西，无论如何，总不过送进厨房，做成大菜而已。”大菜也指酒席。赵树理《三里湾》：“常有理说：‘家常饭吃腻了，想要你给她摆一桌大菜吃吃!’”清末民初，西风劲吹时，还有过称西餐为“大菜”的历史。李伯元《官场现形记》：“吃顿大菜，你晓得要几个钱?还要甚么香槟酒、皮酒(即啤酒)去配他。”

　　勒·克

　　《山乡巨变》：(盛清明)“……还伤到我妈，说她恶，将来会勒媳妇……”

　　《说文》：“勒，马头络衔也。”勒的本义为套在马头上带嚼子的笼头。作为动词，义为收紧缰绳以止住马、骡等，或使之转身，引申有约束、强制、强迫、勒索、克扣、遏制、制伏、妨碍等意思。上面例子里的“勒”，在方言里有虐待的含义。

　　再看一个字“克”。甲骨文“克”的字形，下面象肩形。《说文》：“克，肩也。”以肩任物曰“克”。“克”的本义为胜任。许多人名字里有“克”，都是用的本义：胜任。引申出来，“克”有能够、战胜、制伏等意思。益阳人讲到婆媳关系，除了说“勒”，也说“克”。这两个字在“制伏”“妨碍”等义项里有共同点，成了同义词。不过，这两个字在此也有区别。“勒”主要指对人态度不好、克扣衣食甚至打骂，而“克”主要讲命相相克。命相相冲的人在一起，迷信说法，弱者会被“克”而不顺、生病甚至早亡。与“克”相反的是“旺”，命相对人有利为“旺”。民间说法，既有“克夫”“克妻”的，也有“旺夫”“旺妻”的。

　　泛言之，传统文化里有“五行”之说，金、木、水、火、土关系是相生相克的。中药之所以复方为多，就因为药物存在相辅相克，需要进行组合搭配。与复方相对的单方，民间常用，效果也不错，但因药性单一，易致某方面的负作用，一般不宜久服。相克的药同用会抵消药力、产生毒素，甚至致人死亡。同理，食物也有相克现象。

　　熨贴·干净

　　《山乡巨变》：“她……总是把房间里，灶门口，菜土里，都收拾得熨熨贴贴。”同书另一例：“他说话小声小气，做事灵灵干干……。”

　　上面例子里的“熨熨贴贴”和“灵灵干干”是同义词，都有整洁的意思。灵干亦可为“零简”。

　　“熨贴”，表示舒服、惬意时，有点像四川、重庆的“安逸”。相反，不舒服，得了小病，就是不熨贴。这一用法益阳也用得多，如《山乡巨变》：(陈妈)“老倌子，人不熨贴吗?”

　　同是《山乡巨变》，还有一个例子：“(盛家翁妈)‘好灵简的姑娘啊，眼睛水汪汪，耳朵厚敦敦，长个好福相。’”这里的“灵简”就是上面“灵灵干干”的“灵干”。

　　周立波自己都写得不统一，到底哪个是对的呢?还真不好说。他的每一种写法都强调了一个方面。笔者以为，“灵灵干干”“灵简”在读音上有一个共同指向——净干，将它倒过来就是“干净”。“灵灵干干”就是“净净干干”，即常用的“干干净净”;“灵简”除了灵泛，还有简单、简约之意。

　　“干净”表示无水无尘，为并列结构，本就有倒过来组词的可能。益阳口语中就是倒过来用的。“干净”的引申义有简洁、清净、纯粹、结束、完全、干脆、相貌清秀等。上面的例子里称赞少女长得“好灵简”，不仅女子，还可以用到男人身上。如《红楼梦》第五十六回：“原来不是咱们家的宝玉!他生的也还干净。”

　　“净”在益阳方言里读lǐng，是前提，否则不会有这么麻烦。

　　益阳人除了讲“熨贴”“净干”(干净)，还有“素利”“素素利利”。

　　普通话有“利索”，没有“素利”。两个词没有关系，后者是湘方言。素利有两个方面的含义：素，本色、白色;利，有利，利益，好，引申为整齐、有条理。素利，就是干净、卫生、整洁。可强调为“素素利利”。

　　“素利”的同义词为“净干”(读如“零杆”)。宁乡人不用“素利”，用“净干”。“净干”“净净干干”，在宁乡人说来就与益阳人的“素利”“素素利利”一样。益阳人的“净干”稍有不同，强调的是整齐、有序。

　　说到颠倒组词，再举一例。普通话的“固执”，益阳话有时讲“执固”，听起来像“执古”。除了普通话的意思，更强调守旧，“她咯只人执固得要死。”

　　背榜

　　“背榜”，指考试名列榜末。因为列为最后一名者，位于最下，好像背着上面的榜。与“背榜”相对应的是“榜首”。

　　清·俞樾《茶香室丛钞·担榜状元》：“宋·赵升《朝野类要》云：‘第五甲末名为担榜状元。’按今有背榜之称，背负与担荷，其义一也。”明清科举录取的进士分为三甲，而宋代的进士分五甲。“第五甲末名”即是录取的最后一名。“担榜”后加个“状元”，就像今天说的“倒数第一名”，有调侃意味。

　　李劼人《大波》：“(那篇特稿)也是高等学堂速成师范班背榜毕业，自称教育大家李俊的杰作。”

　　不过，有一个概念必须弄清楚。科举时代位列榜末的最后一名，虽名次最末，但终归考上了，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位列榜末的人也是最幸运的人。有一个成语叫“名落孙山”，见于宋·范公偁《过庭录》：吴地有个叫孙山的才子，说话诙谐。赴乡试时，邻居将儿子托给他同往。结果，邻居儿子没有考上，而他自己以榜末中举。他先回。邻居问其子得失，孙山答道：“解名尽处是孙山，贤郎更在孙山外”。说本人孙山是举人的最后一名，但你儿子还在孙山的后面。孙山含蓄、机智的说出结果，成为一个非常有名的典故。

　　现代学校教育兴起后，张榜公布的往往是全班、年级的成绩排名，位于榜末的背榜者，就是最失败的人。

　　“背榜”的同义词为“末名”，也叫“末把子”。益阳人往往将此处的“末”读成了“摸(mō)”，是漫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