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林港原来叫谢陵港 鲁新民 看了这个题目,大家一定感兴趣,益阳难道也有皇家陵寝? 有还是没有,且听笔者慢慢道来—— 我的外婆家就在谢林港一个叫鸦雀塘的村庄。小时候放暑假,我总在那里度过。 从益阳城里出发,娘娘庙码头过河,走七星庙、申家滩、沿志溪河到月明山,月明山下过马栓桥,便进入了谢林港。印象中的谢林港是个普通的江南小镇。乡民卖柴交粮,到供销社扯花布买瓷碗购红糖,五月端阳划龙船,都是镇上年复一年的故事。 四十余年后我重访谢林港,见月明山上的寺庙已经恢复,晨钟暮鼓,香烛高燃,一块新立的石碑上还刻有陈友谅与谢林港的传奇故事。不过,我不以为然,以为是好事者牵强附会,或道听途说罢了。 前不久,无意中见识了曾见证过谢林港盗墓的邓某,又查阅了相关史料,才发现元末枭雄、号称“大汉皇帝”的陈友谅,还真有一段与谢林港的神秘瓜葛。 时空拉回到六百多年前元朝末期,一个渔民出身的湖北人陈友谅,已经成为统帅数十万大军,欲与朱元璋争天下的大英雄了。他确实不简单。虽然自小在洪湖边打鱼谋生,家境贫寒,而在他26岁那年,竟凭读过的几年私塾,考上了县政府的小干部,当了一名狱吏。四年后,因不满官场黑暗,陈友谅便辞职还乡,串连好友聚众起事,杀了一名绰号为“马一刀”的当地恶霸,次年潜入沔阳城,又斩杀了一个“千户长”。随后不久,陈友谅率部投奔徐寿辉领导的红巾军。1351~1359年,陈友谅直接指挥了与元军交锋的大小战斗一百余次,夺取路(府)、州、县城一百余座,累计击败元军近百万人,斩杀元廷重要将领二十余人。陈友谅所取得的辉煌战绩,动摇了元朝军队的战斗力,威慑到了元廷的腐朽根基,为明王朝的兴替铺平了道路。 可惜,这样一个风云人物,却没有把握机遇,走了一条与朱元璋“缓称皇”的相反路线。 1359年,陈友谅除掉政敌,迁都江西九江,急匆匆自立为汉王。次年,即登基称帝,国号“大汉”,年号“大义”,统管江西、湖广一大片江南富庶之地。益阳隶属湖广,自然在大汉的管辖之中。1363年,陈友谅又率六十万水军,直接进攻朱元璋,欲扫除妨碍他称帝的最后障碍。但天不从愿,在鄱阳湖大败。据传,陈友谅在突围中下落不明,一颗闪亮的明星从此陨落。 据有关史料,“二十三年,友谅复治楼船尽锐围攻洪都八十五日不克。复解围东出鄱阳湖,与朱元璋军决战。兵败,中流矢卒。”意思是陈友谅在鄱阳湖被朱元璋的乱箭射死了。陈死300年后,清代康乾时期修《明史》,对陈友谅的死是这样定案的,“友谅从舟中引首出,有所指捴,骤中流矢,贯睛及颅死……太尉张定边夜挟友谅次子理,载其尸遁还武昌。”意即陈友谅在船上露出脑袋,像在指挥的样子,被乱箭射中眼睛,穿颅而死,部属与他二儿子陈理,连夜装载他的尸体逃回武昌了。 但是,陈友谅之死疑点多多。既然乱箭身亡,朱元璋为什么不想办法找到他的尸首,加以验明?万一没死,这对自己是多大的威胁。隔代修史的清皇朝怎知陈友谅乱箭身死的细节,这种凭传言定稿的史料,只能是戏说,而不能称信史。所以,鄱阳湖上陈朱决战,无非两种可能,一是陈友谅死了,二是陈友谅佯死而逃。 根据明、清及民国发现的诸多蛛丝马迹,陈友谅佯死而逃的可能性极大。乃因为,陈友谅被传死后,陈友谅次子陈理在武昌登基为帝,改元“德寿”。次年,朱元璋军队兵临武昌,陈理出城投降。这说明,当时陈友谅部属并没赶尽杀绝。陈理能接班当皇帝,证明其军队仍有一定势力,否则不可能第二年才投降。
另外,1908年 (光绪三十四年)的某一天,几个革命党人在武昌蛇山的荒草丛中发现了陈友谅的一个墓。民国二年,湖北省内务司出钱对这个墓进行了修缮。现在,该墓就在长江大桥蛇山引桥的南侧,离武昌桥头堡不远。1998年,武汉市再次拨款,对陈友谅墓又修葺了一次,并增加了“陈友谅生平事略”等碑石。武汉市其所以重视,乃这是武汉唯一的帝王陵寝,1956年还被列为湖北省文物保护单位。不过,事略碑中的一句“据说只是陈友谅的衣冠冢”,也可见出,湖北文物界对这位家乡帝王的墓是有保留的。 那么,陈友谅究竟魂断何方? 鄱阳湖焉?武昌焉?正纷繁复杂搞不清坨绪时,河南也冒出个传言,说陈友谅逃至洛阳的宜阳县,在第九妃子的娘家养伤治病,最后死在那里。这个倒是有鼻子有眼,连妃子是第几还娘屋里都一清二楚。可这如果是真的,朱元璋能饶过那位九妃子及其娘家人吗?看来,越是凿凿有据的,还越不能信。因为如果是真的,那宜阳也应像武昌一样,弄个陵墓让大家瞧瞧啊,可惜没有。 其实,让我看,陈友谅就死在湖南益阳。益阳的谢林港便是他的归宿。 让我们先来看史料。
从1931年编制,到1935年印制的益阳民国军用地图,“谢林港”与1941年民国政府益阳县行政图中的“谢林港”无异。可半个世纪前的清同治甲戌年(公元1874年),《益阳县志》第二卷称,“谢陵港·治西南十八里”,可见那时的谢林港叫谢陵港。我们知道,一个地名称不称“陵”是大有讲究的,即如果不是皇帝或皇亲国戚下葬的地方,是绝对不能称“陵”的。如北京有十三陵,曹操墓叫高陵,株洲埋炎帝的地邑叫炎陵,北方对身份不明的贵族高官墓干脆称陵疙瘩。“谢陵港”既然称“陵”,便自然不可小觑。
无独有偶,由同治甲戌年再上朔127年,即清乾隆年十二年(公元1747年),《益阳县志》第四卷“山川”卷中也有:“谢陵港治西南十里,源出宁乡分水坳,入资水”。 这两处的距离虽然有误,从清代的县衙(现益阳县伞厂旧址)出发,到谢林港,一说“十八里”,一说“十里”,这自然是那些不出门的秀才想当然所致,好在具体地点“谢陵港”,却一字不差。因为不差,所以1990年《益阳县交通志》中,便有“谢林港,古地名谢陵港”的解释。
世居谢林港镇邓石桥乡的周萼梅先生,今年愈八秩,曾任益阳“三周研究会”会长,长期担任地方干部。周老告诉我:“朱元璋与陈友谅的确在益阳打过仗,地点不是月明山而是黄泥湖,即现在益阳火电厂那片地方。”该地属洞庭湖区与丘陵区的交界处,冷兵器时代将此地作为战场并不奇怪。益阳火电厂开工建设时,曾发现战国墓群,墓主大都是基层军官,并起出了许多土青铜剑等古兵器。三国时,黄泥湖和青龙洲又是吴蜀对峙的前线。月明山位于黄泥湖后方,也算是可进可退的指挥基地。据作家出版社出版的《志溪风采》:“人们曾闻月明山的传闻,说是元末农民起义的两位领袖朱元璋与陈友谅,曾因争夺江山大战于此,陈的父亲战死沙场,就葬在月明山西侧的狮子山。” 先不忙问是父亲还是儿子,这里只须弄清,在狮子山有没有陈氏枭雄的墓,而且必须是能称陵的墓? 2017年春,新市渡镇新凤村一个中年汉子走进我的视野。此人姓邓,1966年生人,初中文化,出外打过工。他的原话我不妨摘录于下: “九十年代不是流行‘要想富,挖古墓,一夜变成万元户’吗?记得是1992年夏天,家在谢林港镇的盛某,小名泥鳅子,又叫五伢几,邀我到他自留山挖古墓,同行的还有我们村的杨某、南田村的胡某,共6个人。古墓在月明山寺西北侧的狮子山龟山头。我们到达时,见一块巨大的汉白玉碑已经放倒了。因本地墓碑没有这类石头,所以对这种石材我记得特别清楚,且老班子也是这么说的。泥鳅子说碑是文革时搞倒的,埋的是当过皇帝的陈友谅。我们几个人刚刚开挖,谢林港镇上的卜某带几个人来了,也是6个,他们要求入伙。于是,我们12个人用钢钎和茅镰分两班夜战开了。 “大概挖了五六个晚上,挖下去约4米深,看见了用瓷片米浆混筑的三合土,因太坚硬,再也挖不下去了。这时泥鳅子怕场伙搞大了公安局抓人,就不想再挖了。累了这些天,我们一无所获,只有同我一个村的杨某在三合土里抠了两个绿色的瓷盖。后来,泥鳅子不到40岁便因尿毒症死了。 “未料1994到1998年,我们那地方又兴起挖金,挖出的土便堆在那块汉白玉碑上。如果不信,你可以去问住在镇上的卜某,他如今还在街上开摩的。” 我想,邓某的话应该是真实的。以后,我再走访当地乡民,但见狮子山风韵犹存,长石铁路穿山而过,山下的溪流叫陈家河,唯古墓不见踪影…… 有关陈友谅的传说,月明山的僧侣也有一说。这就是前面说的那块碑。
碑有底座,矗立在月明寺的庭院里。碑额为“名山藏帝子”,碑文记述:“朱元璋大战陈友谅于洞庭湖,屡战屡败,一日,密探来报,陈友谅爱妾病重,坐小船取道志溪河探望,朱元璋亲率部将刘基一路尾随。追至月明山下,见峭壁临崖,古树参天,可伏千兵。朱元璋窃喜,如此关隘,易守难攻,自上而下,势如破竹。料定此乃天助也,陈友谅气数尽也。当即设伏于此。……次日晌午,陈友谅在此被擒,吊死于志溪河边的古树上。” 虽然文字太过现代,虽然细节还值得敲,但是,各方信息却可归纳为一个不争的事实:谢林港确与陈友谅有关。且根据史料不难推断:1363年陈友谅兵败鄱阳湖中箭佯死,突围时太子陈善负责断后,“军大溃,太子善儿被执”,被执,即被朱元璋的军队抓走了。次子陈理逃回武昌,公开安葬陈友谅后接班称帝。而陈友谅却没有死。于乱箭之中,负伤了的他密带几个亲信,驾几叶轻舟,昼夜兼行,走长江过洞庭,潜入资水而进入了志溪河,在月明山避难养伤。 若不是这样,益阳就不会发生周萼梅先生所说的黄泥湖的陈朱之战,也不会流传出“朱洪武在鹅颈大坵杀人无数,留下一个血脉村的地名”。血脉村属新市渡镇,该村学校现在还叫“血脉学校”。只是,谢林港狮子山陵墓究竟睡的是大汉皇帝陈友谅,还是太皇帝陈友谅之父,或其他陈姓王,便有待科学考古和发掘了。 既然此地有大汉“陈陵”,为何不称“陈陵港”而叫“谢陵港”呢? 益阳地方自古就有一条俗语:“岳家桥冇得姓岳的,欧江岔冇得姓欧的,谢林港冇得姓谢的。”这里只解释谢林港。查陈友谅生平,答案便不难看出。陈友谅,“元沔阳玉沙县人,本姓谢,祖赘于陈,因从其姓”。原来陈友谅爷爷本姓谢,因家境贫寒,做上门女婿改姓陈。所以,陈友谅依血缘应姓谢。至于谢陵港的“港”,无疑是靠近志溪河之故也。明代益阳知县刘激的“益阳十景”就有“志溪落帆”一说,可见当年这里运输何等繁忙。解放后,益阳县在谢林港的月明山下及狮子山的南麓设国家粮库一座,亦可见当年水运的繁忙与便利。 纵观谢林港所在地狮子山之气势,老班子说,这里“前有照,后有靠,左青龙,右白虎”,即前面有水,后面有山,左右两旁还有凸出的小山环抱,果然是极好的风水,确有皇陵之威。 至于月明山上的寺庙,也是一个谜。它坐落在狮子山东南,濒临志溪河。史载“志溪发源沩山,经谢林港,西岸兀立月明山,茂林修竹,古树参天。东峰有月明庵,始于明洪武(1368年),踞大雄宝殿、祖师殿、观音殿,气势宏伟;盛于清,供佛五百,僧尼二百;历替镇龙禅院、月明寺”。“历替”,即后来依次被替代的意思。 我们知道,益阳境内有几大名山寺院,如浮邱山有千佛洞,始于唐代;会龙山有栖霞寺,碧云峰有碧云观,均始于晋代。它们的资历都比月明庵早,有的甚至早上千年,而且影响深远。而狮子山旁的月明庵仅始于明洪武初年,即陈友谅死后的第五年,至清代,不过三百年光景,就有僧尼二百。发展如此迅速,那月明庵是不是墓主的守护神?建庵的银两是不是陈友谅带来的?为什么过去叫庵,而不叫寺,那首批僧尼是不是陈友谅的后宫佳丽? 若是,那月明山寺是不是益阳甚至是湖南境内唯一的一座由帝皇自己打造的家庙?虽说湖南有炎帝和舜帝的两座陵寝和寺庙,那可不是他们自己打造的。 当然,上面这些不过是笔者根据有关史料所作的推测,若有不同意见,欢迎留言,亦欢迎商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