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根说字】“白眼”一词骂人狠

　　白·传

　　电视产生前，农村的夜晚漫长而乏味，最好的娱乐是聚在一起“打讲”(也谓之“混”)。一般都打些什么讲呢?一是，讲自己听到、见到的新事、奇事，这一种谓之“讲白”。“白”的含义有二：一如白话小说的“白”，讲的是口头传说的故事，书上没有的。宋代的话本小说，就是讲故事人留下的脚本，而“话”与“白”为同义词，戏剧、电影的“对白”就是对话。二指空白之“白”，讲的姑妄言之，听的姑妄听之，就图个消遣，都不当真。《红楼梦》第三十九回“村姥姥是信口开河 情哥哥偏寻根究底”，贾宝玉傻就傻在将刘姥姥讲的“白”当了真。

　　另有一种谓之“讲传”。这一种高雅些，是有书对的，一般由读过书的人来讲。有的人虽没有读过书，但记性极好，从别人那里听来，也能讲，如聪明的盲人(比如算命先生)。“传”又分为三种：历史演义，如《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说唐》等;通俗长篇小说，如《水浒传》《封神演义》《杨家将》《西游记》等;短篇小说讲起来更方便，如《聊斋志异》《三言二拍》等。“传”是传记、传奇，都曾是文学史上的品种。

　　与“白”“传”相关，有一个词叫“翻古”。泛而言之，“讲传”就是翻古，将古时的事翻出来讲。另一种“翻古”是将过去的事拿出来讲，如上一辈人讲自己的经历，对年轻人传授人生经验。“翻古”是中老年人不知不觉的行为，而对年轻一代来说，有味的听得进，而对那些说教色彩浓的，他们往往听不进，往往显示出“代沟”现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翻古”所讲的内容里，有不少非物质文化遗产。

　　《山乡巨变》：“她不好答白，只静静地听李月辉说道。”“答白”就是搭话、理采，应写为“搭白”。如艾芜《两姊妹》：“阿金没有搭白，连忙去洗碗。”这里的“白”就是“话”。

　　在益阳话里，“搭白”还有一个含义：承诺。比如“这个事我搭了白，就会负责到底。你不要再来催了。”还有一个词“搭野白”，不是自己分内的事却去搭话，多事，有时也叫“操夹心”。如“我又冇跟你讲，你搭么子野白咯?”

　　“白眼字”

　　“白字”就是错别字。清·沈复《浮生六记·闺房记乐》：“芸笑曰：‘白字有缘，将来恐白字连篇耳。’”益阳的“白字”一词就是从吴语传来的。错别字是两个概念：错字，写的是没有的字;别字，写的是另外的字。之所以写错别字，一是学业不精，二是眼神不好。湘方言还说成“白眼字”。这是一个很挖苦人的词，说写错别字的人是瞎子。正常人的眼睛是中黑边白，黑多白少。看人眼神和善，欣赏对方，谓之“青眼”，青就是黑。“白眼”是讨厌对方时做出的难看眼神(即尽量将眼白显示给对方看，益阳人叫“绿眼睛”。“绿”指眼白的颜色，也指做这一表情的动作)。常见的盲人眼睛全是眼白，“白眼字”含义为“瞎子写出来的字”。引申出来，念错字音，也称为“读白眼字”。比如花鼓戏《讨学钱》里，陈大嫂就挖苦张先生读白眼字：“日曰妙沙分不清!”

　　在口语中，“白”有时念成pà，应是漫读音。“白眼字”益阳人也念成“pà眼字”。聊天时讲些无根无据的事情谓“混白白”“捏(nià)白白”，读成“混pàpà”“捏pàpà”。还有“赌白眼”“捉白眼”“捡白眼”。“赌白眼”，预计自己的不良行为别人可能看不到，赌一把;“捉白眼”“捡白眼”的意义相近，指估计别人看不到，抢先占有某项利益。

　　欺生·怯生

　　“欺生”，欺负生人。《山乡巨变》：“你这牛有点欺生。”这个“欺生”就是牛与他不怎么配合。凡是需要配合的技术活，开始都有欺生的问题。有时，不熟练也叫欺生，如说“这支秤有点欺生”，并不是说秤不配合他，而是他自己用秤不熟练。

　　“怯生”，方言读来与“欺生”同音，从意义上也是事物的两个方面，主动者“欺生”，而被动者“怯生”。如“我有点怯生，昨晚冇睡好”，这是指不适应新的睡觉环境。这种怯生也讲成“打生”。另外，如“这个伢子怯生，不要我抱”，指小孩子怕生人。

　　催·淬

　　《山乡巨变》：“桌上点起一盏没有罩子的煤油灯，中间生个汽炉子，煮一蒸钵白菜，清汤寡水，看不见一点油星子。”其中的“汽炉子”应写为“催炉子”。

　　洞庭湖区历来有冷天热菜吃的习惯。过去热菜的炉子，是铁制的，在里面烧木片或白炭。这种炉子确实名“qī炉子”，但这qī与“汽”扯不上一点关系。这个“qī”指向的字是“催”。益阳方言的“催”白读就是qī。

　　催，本义是使什么快起来。吃饭的过程中，菜冷了，热要快、随时，这是“催炉子”之“催”的用意。

　　益阳用“催催让让”讲人动作慢或者有架子，别人一催再催，他还在一让再让。面对这种人，往往还得有个“三请四催”的过程。

　　益阳还将“催让(读起让)”当作一个名词用，表示脾气、架子，如“他这个人催让好大!”就是批评人脾气不好、架子大，与之打交道累人;“她这个人冇得么子催让。”就是说她没有架子、随和，好打交道。再引申，只用其中“让”的意思，“催让”又可用来表示客气，“讲催让”就是讲客气，如说“你讲什么催让咯!”就是请对方不要客气。

　　淬，普通话读cuì，与崔、催、摧同音(调有不同)，益阳话也读qī。淬的本义是用水急速冷却。淬的过程还会发出吱吱的声响。因而，益阳有一句俗语形容人身体好，热量足，谓“丢到塘里淬得水响”。

　　息·蓄

　　“息”，上半部“自”代表鼻子，凡有这个旁的字都与鼻子有关。“息”本义指人呼吸进出的气流;下面的“心”，因为古人误以为掌管生命、呼吸的是心脏。人的呼吸是持续不停的气流，而有呼吸是一种安或安详的状态，故“息”引申为宁静、静止、停止的意思。因为，呼吸是生命的象征，只要维持了呼吸，就赚得了人生，“息”又引申为利息、利润。

　　“出息”可以指生产活动产生的利润，也引申指成才、成功。“年息”，本指一年劳作产生的利润，还用来指某种作物当年收获的丰歉。比如可以说“今天茶叶的年息好”“今年桔子的年息不好”等。有经验的农民能预知作物年息的规律。“落息”，指除去开支后所留下的利润，可以指一年的，也可以指某一次经营活动的。

　　“发身”，指出息、作为，有“有发身”“冇发身”之说。作为、能力还说成“摔打”，“有摔打”为强者，“冇摔打”为弱者。还说“力为”一词，是能力与作为合起来用的，用时可偏“力”也可以偏“为”。

　　“蓄”，益阳土音有两读：xiù(如秀)，qiù(方言音与“曲”同)。最常用的“储蓄”，这个“蓄”益阳人读xiù。还有一个说法“蓄闺房”，本意是旧时未嫁女子不随便出门，现在指“宅男宅女”的状态。湖区有的堤垸是“蓄洪区”(大洪水来了要决堤蓄洪)之“蓄”也读xiù。如朋友生了病或受了伤，你去看他，你会说：“冇事，你蓄息一段时间就好了。”“蓄(qiù)息”意如“休养”。让稻谷、蔬菜、树苗等在地里长着谓之“蓄”;男女的头发留下来，任其长长，也谓之“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