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攀五经 《山乡巨变》：“你又来了，这也是封建，那也是封建。有朝一日，你怀了毛毛，也会蛮攀五经地跟余家杰说：‘你为什么要我怀孩子，自己不怀……’”。 “五经”指的是《诗》《书》《易》《礼》《春秋》，这五部书是我国保存至今的最古的文献，也是我国儒家的主要经典。讲话说理，引用《五经》，为的是以理服人，也显得文明、高雅。但是，什么都有个度，事事讲到五经如何如何，甚至无限上纲的硬攀到《五经》，就成了发蛮——走向反面，不文明了。因而，“蛮攀五经”反而成了强词夺理、不讲道理、蛮不讲理。周立波先生以方言入小说，这个词用得非常好。 “蛮攀五经”在益阳还有一个三字成语——“乱攀经”。只是“乱攀经”，被人漫读成了“卵襻颈”。还有，“乱弹琴”在益阳也被人漫读成了“卵弹琴”。这是不能不明辨的。 吴方言也有类似用法。《醒世恒言·钱秀才错占凤凰俦》：“他腹中全无滴墨，纸上难成片语，偏好攀今掉古，卖弄才学。”其中的“攀今掉古”与“蛮攀五经”意义相近，“攀”都是引经据典之义。 益阳话里还有“讲经”“念经”，都并非指僧、道的念经，而是不断的强调、唠叨。如“你还不去做作业，逗起你侬娘念(讲)经!”“她念让她念，她横竖要念经的。我都习惯打!” 保甲 《山乡巨变》：(亭面糊)“那还了得，我这个家交给保甲去?”保甲指旧时的保长、甲长。 保甲制度的本质为联保连坐法，中国帝制时代的一种社会统治手段。特征是以“户”(家庭)为社会组织的基本单位，而不同于西方的以个人为单位。汉代便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百家为“里”;唐代以四家为“邻”，五邻为“保”，百户为“里”;北宋王安石时提出十户为一保，五保为一大保，十大保为一都保;元朝又出现了“甲”，以二十户为一甲。至清，形成以10户为1牌，10牌为1甲，10甲为1保的完整制度。民国初中央明令废除保甲制，但事实上许多地方还在实施。联保就是各户之间联合作保，1家有罪，9家举发，若不举发，10家连带坐罪。“连坐”之法始于商鞅。 旧时洞庭湖一带的保长、甲长位置相当于如今的村主任(俗称村长)、组长，上面是乡长、县长。他们对上面负责，也过问着居民的日常事务、纠纷。因而，人们也称爱管闲事的人为“保甲”，如说“你中得(就像)个保甲一样”，上面例子里的“保甲”既有此义。保甲也可指热心的邻居。过去乡间父母批评只想去外面疯玩、不愿落屋的孩子为“保甲”，就因为保长、甲长的工作状态多是在邻里布置、调解，在家里的时间反而不多。 意得·盛意·心疼 益阳人对“意”是非常讲究的。意，从心从音，意的本义就是发自内心的声音。即心里所想，通过语言表达出来为“意”。 益阳话有“意得”，指想着并且有所表示。如“她意得他”，就是她为他着想，有点像“心疼”。心疼，一是爱惜，二是因喜爱的东西或人受到损害而感到痛苦、难受。而益阳话的“心疼”则更进一步，有孝顺的意思。如“她心疼家娘(婆婆)”“这孩子这么小就知道心疼妈妈了”等。对父母爱到有“心疼”的感觉，就是孝顺。 “盛意”，益阳话读如“重意”。因为益阳话里盛、重甚至郑都读lěn。如劝人收礼时，会说：“这是他的一片盛意”。盛，本义为盛在祭器中的黍稷，有旺、多、丰富等含义。而“好意”往往讲的是动机好，而并不一定效果好。如说“这是她的一番好意，你就领了这个情吧”“她是一番好意，你不要怪她”等。 还有“放让”与“服小”，两者为近义词。主动让步，不较劲为“放让”。《山乡巨变》：“‘你呢?只想天天过三八节。’后生子的嘴巴也不放让。” 同书另例：(秋丝瓜)“家伙，还不死得去服个小呀?”“服小”是服低做小的简略，往往指主动去对方那里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与“服小”相类，还有“跌下气”。“服小”是行为，而“跌下气”是意识。 香得钻人·怯战 陆游诗《村居书喜》：“红桥梅市晓山横，白塔樊江春水生。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坊场酒贱贫犹醉，原野泥深老亦耕。最喜先期官赋足，经年无吏叩柴荆。”这里的“花气袭人”，指花的香气扑面而来。《红楼梦》中贾宝玉为贴身丫环取名为袭人，就是因为她姓花。 益阳人更进一步，讲“香得钻人”，香气不仅扑面而来，且有力度，钻到人心里去了——讲得真好!有人以为是“香得战(颤)人”，不准确。因为有另一个表达——“香得人战(颤)”。 益阳话有“怯战”一词。益阳的钻、战同音(二声)，因普通话没有此音，拼音不好标注。不过，只要是益阳人，用方言先读钻花、钻洞、钻子等词，你就可以找到益阳话“钻”的准确读音，再读“怯战”就会读准。“怯战”，义与普通话同，而用得更广。如遇到难对付的人、难办的事，自己会说“我有点怯战”;有时，也劝人“你不要怯战”“怯么子战咯”等。 奶操 “操”在益阳有独特用法。《山乡巨变》：“也是本真伢子，在乡政府当了两年财粮，操出来了……”此处“财粮”指会计。 操的本义是拿着，握在手里。上面例子用的是练习、锻炼的意思，为引申义。益阳更有一词——奶操，就是从小练习、锻炼。“奶操”之“奶”将“从小”强调得有点夸张，但非常生动，非常形象。 得胜·得瑟 得胜、得瑟是同义词，“得胜”是益阳的，“得瑟”是北方的。都有得意、显摆之义。但益阳人也讲“得瑟”，形成文字一般是“得色”。 《山乡巨变》：“不要理他了，你越理他，他越得胜。”吴方言也这样说。《二刻拍案惊奇·李将军错认舅 刘氏女诡从夫》：“小子而今先说一个不愿成双的古怪事，做个得胜头回。”不过《二刻拍案惊奇》这个例子里，“得胜”确实指“得到胜利”，引申为抢个先、抢个头筹、抢个风头的意思。 “得瑟”，东北话，也写为“抖擞”，读嘚瑟，常指获得不值一提的成就或做成一件芝麻大的事就炫耀、嚣张、得意忘形。两词都带有贬义或者调侃之意，有时也用作训斥。 蔸·房分·家门 蔸，本义指某些植物的根和靠近根的茎，如禾蔸、树蔸，引申为像蔸的事物。《山乡巨变》：(盛佑亭说)“靠她?她是娘屋里的那蔸种，只想吃点松活饭。”“蔸”指家庭、家族。江西人讲一个家族为“一蔸根”。益阳还讲“一屋人”“一家人”“本家”。 家族关系里还有一个范畴叫“房分(份)”。《山乡巨变》：“房份里叔叔。你认得他吗?” 房分，家族的分支。《儒林外史》：“我有个房分兄弟，行三，人都叫他潘三爷。”兄弟传下来的后裔，分为大房、二房、三房、四房……或径称为某某房、某某房……。还有房族(近支宗亲)、房亲(指家族近支宗亲)、房长(家族内各房的掌管人)、房分兄弟(同宗而非嫡亲的堂兄弟)等概念。在益阳，说到“房分”后面往往加兄弟、叔伯、爹爹、侄儿子等，也就是说，房分的族亲是弄得清辈分的。弄不清辈分或同姓不同宗(祠堂)的，就只是“家门”。 “家门”，本指自己家的门，引申为家族、门第、家乡等，有的地方，“家门”还被用来称表兄弟、义兄弟。而在益阳，“家门”就是一种用法——同姓人彼此称呼。益阳有个笑话——“家门贵姓?”，讽刺那种讲话完全不过脑子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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