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阳地处洞庭湖区,方言中的水乡特色明显,很多话都是水上人家遗留下来的。 鸭与鸡是洞庭农家并列的两大家禽。水陆自如的鸭子,成为人们经常谈到的对象,并成为社会词汇。如“打鸭讲”,本义是鸡与鸭种类不同,它们之间语言不通。别处说“对鸡打鸭讲”或“鸡打鸭讲”,益阳人直接以“打鸭讲”表示讲不来、讲不清。还有“赶鸭子上轿”,别处说“赶鸭子上架”,意即为难、刁难人的意思,因为鸭虽能水陆两栖,但家养的鸭子不能飞。益阳人将“上架”讲成“上轿”,是由音近而产生的变异,意思相同。走在最前面叫头鸭,特征明显的叫招鸭,“招鸭”还用来比喻特征明显的人。 有人在赌博或做别的坏事,暗地里给相关人员透个消息,谓之“点水”。点水的来源应是两个:其一,乡间打豆腐,要加入石膏水,叫“点水”;其二,蜻蜓点水(往水中产卵)。两种“点水”都因为一“点”而有质变的效果,故以“点水”比喻给警察报信可能给人带来严重的后果。 北方人讲“吹牛皮”,益阳人讲“翻泡子”。水翻起来,却是泡沫,没有实在内容。两者都以“气”来比喻假大空的内容。 “赶浪”,本是行船时追赶前面船所产生的浪。用到社会上,一般不说“赶浪”而说“赶浪不到”,表示与前面的人距离很远。如说“赶他的浪都赶不到”,就是说位于前面的人太优秀、太突出,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益阳人也说“上游”“下游”,但更多人说“上水”“下水”。山区往湖区来谓之“下”,湖区往山区去谓之“上”。位于上游的地区叫上乡,益阳人称资江上游的人为上乡人(也叫上乡佬)。位于前列叫前头、头前,位于后面谓之后头、后里,最后面的叫尾子、尾水子,最后一名叫老末、末把子(末读一声)。 东西太少,加进去没有效果,或分配不来,叫“打水不浑”,或说“一十二只螺坨打汤——只有一点腥气(子)”。什么东西少了,再加一点,谓之“赶浮(báo)”。怎么是“赶浮”呢?其义在于后加的在上面,如浮于上。下面条,煮到五六分熟就好,谓之“带(点)腥”。面条生怎么叫“带腥”呢?原来是从鱼有腥味引申来的。 塘里的鱼会不时浮上来呼吸空气,看上去鱼将水吸进去又吐出来,这个动作叫“汇”,益阳人读成“悔”,“鱼悔水”。通过银行或邮政往外打钱叫汇,其用义也与此同。 有一句俗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曹雪芹《红楼梦》第九回:“因此也假说来上学,不过是三日打鱼,两日晒网,白送些束修礼物与贾代儒。”益阳人说这一俗语,其义与《红楼梦》相同:名义上打渔三天,事实上其中却有两天是在晒网,比喻对学习、工作经常中断,不持之以恒,应付。有人将这个俗语理解为“三天打鱼之后晒两天网”,是不对的。因为“三天打鱼之后晒两天网”应属于正常状态,不是搞形式主义,不能算是应付。 “屁股头插芭叶——跑(走)上风”。过去,帆船是风作为动力的,优秀的舵手不论顺风还是逆风,都能行船,风越大,船行得越快。这个歇后语是挖苦春风得意的人,尤其是那种跟在领导后面得意的人。芭叶是芭蕉扇,以芭叶来比风帆,极尽挖苦之能事。“冷水肚里出(冒)热气”,讲事情过了好久,平息了,甚至大家就承认了,却又翻出来说事,或又出了事。“牵牛下水——六脚齐湿”,讲人与牛一起走到水里,表示全心全意的投入进去。 “无风不起浪”,说凡事皆是有来由的。“水泼不进”或“泼水不进”,说对方固执,不听劝。《山乡巨变》:“我婆婆倒去过两回,不行,水都泼不进。”同一个意义,也说成“不进油盐”。 别处只说有的人是“油条”“老油条”,益阳人还说这种人是“游刁子”。皆指人不上进、懒、做事拖沓。“游刁子”本是生活于水面的一种身材瘦长的鱼,长不大,且狡猾,难捉难钓。鲦,普通话音tiáo,益阳音 diāo,与刁同音,故益阳话称之“游刁子”。 “反水”,本为水倒流,引申为改变主意。但“反水”更重的含义是投降、背叛。“坏水”,也叫“坏作”,本义指将水搞坏了,与俗语“一粒老鼠屎搞坏一锅干(干:面糊)”同义。正式工作之外的兼职收入,北方叫外快,益阳人叫“外水”。《山乡巨变》:“有的人家只留老人家守屋、带人,正劳力出门赚外水去了。” “顺水人情”,《山乡巨变》:“他天天都要回去睡,落得做一个顺水人情。”“顺水”有顺便、附带的意思。 “洞庭湖的麻雀,见过几只风浪的”,讲见多识广,不怕事。“洞庭湖里买桨桩”,表示“有钱没货”或靠不住。“洞庭湖里吹喇叭——喇哩喇哩喇哩喇”,表示隔得远,或没影的事,哪里跟哪里。 某人厉害、本事强,会说他某方面“闹得鱼死”,如说某人的“牌(技)闹得鱼死”。在一旁敲边鼓,或当看客,谓之“撮虾子”。如某人看一夜牌,老婆可能会批评他:“你真有味咧,自己又不打,撮虾子撮了一夜!”大概因为虾子在洞庭湖区是贱物,因此将劳而无功的看客行为比喻成“撮虾子”,犹如说“过干瘾”。事情复杂谓“水深”,不复杂也可讲“水不深”。如“这个事水太深了,你不要插手!” 发财、发家、发达叫“起水”。《山乡巨变》:“不要看我穷,早些年数,我也起过几回水呢……”。事情完成叫“收水”,事情完成不了,或没有办好,叫“收不得水”。“钱”讲成“钱水”,且说钱多为“钱水厚”,钱少为“钱水薄”。活动范围,也称为“水面”,范围大为“水面宽”,范围小为“水面窄”。做无本生意,或冒险性大的生意,谓之“划冇底船”。 “腰河里发水”,水本是从上游流(发)下来的,中游(腰河)发起涨水,就不正常。因此,益阳人用这话形容没来由、没道理的事情或风波。 “打窝子”,本是钓鱼、打鱼时先放点饵食,以吸引鱼群。也引申在社会上预做人情,以便到时取得更大的利益。与俗语“放得春风,就(才)有夏雨”所表达的意思相似。 停车,广东人讲“泊车”,益阳人讲“湾车”。湾车就由湾船变通来的。 别处讲“过了这个村,没得这个店”,意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益阳人讲“过了这个滩,冇得这个店”,水乡特征明显。还以“过得一滩是一滩”表示事情难办,只能“做到哪里算哪里”。还有“沾春一日,水热三分”“蚂蟥听水响,叫化子听鼓响”“吃打河水,管得宽”“平风息浪”等等。 别处说“太阳落山”,益阳人多说“太阳落水”。一排、一行、一列、一线等,益阳人会说成“一溜(四声)”,如“一溜树”“一溜桩”或“排成一溜”等。说人跑得快,常用“一溜烟跑了”。说小孩背书流利,是“背得一溜烟”。这“溜”,都与水有关。 如果一个人脑子不灵泛,甚或是精神有毛病,湘人有两种表达:“跘(bàn,摔)坏哒脑壳”或“脑壳进哒水”。前者长沙人讲得多,后者益阳人讲得多。脑子里进了水,即脑髓里掺了水,表示智力下降。欺骗行为,湘人讲“弄”或“唆”。唆,本是挑动别人去做坏事,也用为以言语骗人;弄,本义是把玩,引申为作弄、欺骗。益阳人讲“弄一水”,就是欺骗他一下,作弄他一下;“被弄了一水”,就是被骗了一回。与“脑壳进哒水”关联,更好理解——脑壳里有“水”的人更容易被“弄”,或者说被弄的是脑子里进了水的人。 称赞美女,一般人会说她肤色好,只说到皮肤,而益阳人会更进一步,讲“肉色好”。还有一种表达,谓“水色好”。国人都说美女水灵,水汪汪的,但说“水色好”的只有益阳,这就是水乡特色。与水打交道多了,纯的水会看出颜色,看出美来。以“水色”来形容美女,正是说的美女那种不多不少的美色。就如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里描绘的那位东家女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水色好”从自然、天然角度赞人,是一种非常高级、高雅的表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