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麻石街】山陕会馆的前世今生

　　近些年，因安化黑茶的走红，以及相关学者考证连接欧亚的茶马古道，带动了对黑茶销售的历史研究。相传资阳区的“山陕会馆”当年便是山西、陕西茶商在益阳的重要经营场所，因而也颇受研究者的关注。

　　2012年春，我曾拜读过家乡文化人士编写的《史说益阳》，其中 “益阳会馆大盘点”，对山陕会馆遗址是这样描叙的：“在今天的三益街西侧，濒池巷的东端，有一座残缺不堪的砖结构房子。门前铺着几块麻石，其中一块刻有‘山陕会馆’的条石格外显眼”。文中还写道，“两省客商集议的山陕会馆修起来了，而且是修在大码头旁边。就是这栋房子，让陕西、山西的的客商一待就是几十年，上百年。”

　　以上胪叙，确认山陕会馆遗址在资阳区三益街西侧，濒池巷东端。2015年，资阳区政协编撰新书《魅力资阳》，涉及山陕会馆遗址的介绍，沿用了《史说益阳》的定论，“就是这栋房子，让陕西、山西的的客商一待就是几十年，上百年”，可见其影响大矣。

　　益阳的会馆，大都是南方赣、闽、浙、苏的外省商人和资水上游的本省商人所建。而北方的山西、陕西商人是很少的，可以说，如果不是黑茶，这些客商是无缘益阳的。山、陕两地不产茶叶，但北方尤其是与其紧邻的内外蒙大草原，是茶叶消费的大市场。特别是晋茶商，长袖善舞，在全国人口20%强的地区和国土面积一半以上的区域，几乎到处都有他们的身影，在噼里啪啦的算盘操纵下，边疆各地的茶货贸易几乎全被他们控制着。清康乾时期，山陕茶商大举进军湘省，犹以安化的资江为盛，湘潭则为大转运码头。远在湘东边陲的攸县，其晚清县志是这么记载的：“楚南产茶之区，尽属西境。长郡之安化，宝庆之新化，为尤著。攸历系由安化运卖，或上引百篦，中引八十，下引六十，皆安茶也”。 篦，竹篓，说白了，就是攸县每年上百竹篓的茶叶，打安化的牌子外销。运作者便是这些山陕茶商。如此强大的势力，自然要建会馆。而益阳街上的大码头位于湘潭与安化的水运中心，于是成了会馆的最佳选择地。

　　益阳的山陕会馆始建于何时，无考，但与其规模相当且相隔不远的徽州会馆因有功德碑发现，可供参考。“资阳之有徽州会馆，徽郡六属所创也。实祀朱子曩，敛金置市舍九，在雍正七年、乾隆五年，即市舍后置馆庙为祀。”考虑到山陕茶商效益红火，实力雄厚，其会馆建设恐怕不会晚于徽商。至于占地面积，亦可推算出来。山陕会馆主体建筑在大码头上首，正门朝南，面对二堡官街(正街)，民国时其西邻“泰和瓷器”铺，东邻“赛彩蓝”饮食店，街对面是益阳最大的娱乐场“大世界”。从会馆前门走进去，一个厅堂接一个厅堂，一个天井连一个天井，整整有七进，直抵后门的濒池街，总面积为1446平方米。

　　这是三陕会馆的主体，另外还有一处位于古道街的分馆。古道街西端不远处有条通往正街的带拱券的青砖小巷，因南不通河巷，北不接鹅羊池，故官名为中巷子。上世纪70至90年代，此巷西侧与正街交接处为益阳市服装一厂。服装一厂位于巷子里的门卫处，民国时便是益阳龙鳞镇镇公所所在地，正儿八经的政府机关。巷子中段西侧，有个吉安宾馆。那时的宾馆不是现在的酒店性质，而是会馆，显然是江西吉安人聚会的地方。往北，便是山陕会馆的这家分馆了，其面积仅为主会馆的三分之一。这里有两处大门，一处在中巷子，一处在古道街。朝古道街的门外有青砖砌的台阶。砖墙转角正北面有块墙界碑嵌在墙下，镌有六个大字：“山陕会馆墙脚”，正对古道街116号。该碑高77厘米，宽31厘米，厚9厘米，字迹与濒池街“会馆墙脚”碑同出一辙。分馆西墙外侧，解放后建有公共厕所，与会馆北门平行。因我父母后搬迁到古道街114号，我参加工作后回家若上厕所，免不了要向长满青苔的“山陕会馆墙脚”行几个注目礼，故印象尤深。

　　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以后，清政府被迫签订不平等条约，洋人取得了沿海七地的通商权，且免征茶叶的半税。此外，洋人还利用机械生产茶砖，其成本低样式新，致使山陕茶商危机四伏。至民国，山陕茶商步履更加艰难。特别是抗战爆发后，日寇占领了北方广袤的土地，湖南也时有日机轰炸，山陕茶商欲哭无泪，度日如年地熬到了1943年。

　　这年，会馆来了一个神秘人物，即益邑富豪沈炳生。沈某确有传奇色彩。他出身益阳城郊，家境贫寒，16岁赴长沙印染行学徒。在外摸爬滚打几十年，不知何故终于发迹。沈某见统一拓宽两米的麻石街从将军庙修到了学门口，应是商机无限。然这时小日本的飞机三天两头来轰炸，如果这时候投资，风险肯定不小。不过，他还是赌了一把，用四万银元买下了大码头上首的山陕会馆，将临街门面改成了“康德绸庄”。 解放后，“康德绸庄”一直开办至1956年私营工商业改造。山陕会馆里面也陆续住进了潘、夏、刘、曾、李、邓等七户人家。沈炳生虽划为工商业兼地主，但仍是益阳市福兴厚烘糕厂的私方经理。1985年，老先生病逝，享年90岁，生前一直住在他所买下的山陕会馆里。其会馆后门，成了七家住户的主要通道，并被民政部门命名为资阳区濒池街18号。

　　古道街的分馆解放初收归国有，住进了数户大码头皮件厂的职工。2002年古道街改造重建，会馆旧宅被拆，墙角界碑流落民间，直到2013年终于在收藏界露面，后被益阳市博物馆征集。2010年12月，濒池街的山陕会馆也拆除殆尽，唯有18号门前并列躺着的几块麻石界碑尚存，如中间的“罗仁德堂墙界”，左侧“会馆墙脚”碑，上部残缺，右侧的“山陕会馆墙”碑，下部残缺。据悉，这几块界碑在旧宅改造后，曾先后充当过阶梯护坡、盖板等，一直在附近“游荡”。它们与古道街分馆的“山陕会馆墙脚”碑同生却不同命，但也给怀旧的人们留下了一点零星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