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麻石街】文公祠·道德修养的殿堂

　　

　　学宫在城关西门外，跨过青云桥不远即是，为本地读书人云集之地。据明清地方志载，“该地文庙、儒学由来已久”，这个文庙就是指学宫。进入晚清，学宫规模扩大，除主殿外还有东斋和西斋。东斋的东面，是文昌阁，即现在依然还耸立的原县剧院售票大厅，西斋的西面是胡文忠公祠，即现在的学门口学校，虽庙宇殿堂无存，但上了年纪的都知道，这是当年奉慈禧太后诏令而建的。当年太后感念胡林翼对朝廷的功绩，敕令全国修建两座胡文忠公祠，一座在益阳，一座在武昌的磨盘巷里。可惜益阳的这座到民国时就改成了学校，胡文忠公祠这五个拗口的字也演变成叫起来很顺溜的“学门口”。

　　因为文庙和学门口学校，所以知道益阳“东有学宫”的人很多，而对“西有文祠”，知之的就甚少了。如果不是2011年石码头小学一块石碑的发现，它的辉煌仍淹没在历史的尘封中。

　　话说2011年，资阳区石码头小学进行校舍改造，在古宅砖墙中发现了两块巨大的汉白玉碑石。其碑额楷书阴刻为“重修徽国文公祠记”，几个大字非常醒目。它的发现，不仅解答了绝大部分益阳人的疑难，而且还为麻石街的道德修养揭开了一幕鲜为人知的一幕。

　　益阳人不爱拽文，像胡文忠公祠的遭遇一样，徽国文公祠过去也被简称为“徽州会馆”。该馆位于资阳区向仓路东则，即现在的石码头小学，为专门奉祀朱熹之场所。徽州人为什么要奉祀朱熹呢?碑文说得很清楚：“会馆之设所，以敦乡谊联旅情也。然必恭具乡之先圣先贤。”“资阳之有徽州会馆，徽郡六属所创也。实祀朱子曩”。

　　曩，文言字，以往，从前，过去的意思，其所以为朱熹建庙，是朱子的旧属、老乡所为也。原来，朱熹是徽州人，是全国唯一不是孔子的亲传弟子而享祀孔庙并位列大成殿十二哲者之一的圣贤人物。 朱熹(1130—1200年)，宋代著名的哲学家，教育家，理学的集大成者，世尊称朱子。绍定三年(1230年)，宋理宗追封朱熹为“徽国公”。

　　既然是“徽国公”，就在古徽州享受这一荣誉得了，为什么你的乡人或旧属的后人到了湖南，还带着你一同前往?咱湖南人是否买你的账?我们不妨看看有关历史。

　　原来，朱子与湖南也过从甚密。老人家曾两次来湖南讲学，为岳麓书院题词。他曾歇息过的湘江河边的株洲浦湾镇，后人改为朱亭镇，至今已列为湖南旅游古镇。他曾路过醴陵，乡人为其石刻的画像安厝于醴陵城内青云山，至今已成为湖南唯一的朱子画像古碑。长沙湘江边还有个古渡口，为了纪念朱熹和另一位理学大师张栻在此乘船去岳麓山讲学，故称“朱张渡”。

　　而益阳的麻石街呢?早在雍正七年和乾隆五年，徽州人便在“市舍后置馆庙为祀”，纪念朱熹。经多年发展，文公祠已前抵资江河坡，后至鹅羊池水。“道光三年(1823)约定更修之议，然存金仅万，恐无济也。”直到道光十六年(1836)，文公祠最后一次大规模维修才完工，耗银近两万。前后历时十三年，可见当年益阳财力之艰，亦可见该庙宇规模之宏大。每年春秋两祭朱子，不单是徽州人的乡祭，也成了益阳人的盛典。

　　远离故土的徽州商人为何崇拜朱子?关于这点，碑文亦有所披露：“夫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仰止景行之意。不以远迩而问，不以显晦而殊。诚使春秋祭会，登此堂者，缅先哲之典型，端后生之模范。迹在商而心不忘乎。”缅先哲之典型，端后生之模范——这恐怕也是徽商的成功之道。思想家们研究的是朱子理学，视为客观唯心主义，而徽商及更多的益阳老百姓关注的是朱裔后人编撰的那本《朱子家训》，如“黎明即起，洒扫庭除。既昏便息，关锁门户。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等，还有在待人接物上，“与肩挑贸易，勿占便宜。见贫苦亲邻，须多温恤”，“勿贪意外之财，勿饮过量之酒”等。这些修身治家之道，也无不是徽商的核心价值观。

　　当年益阳的徽商，主要是经营当铺和纸业。如汪光裕当铺、汪吉昌当铺、德隆纸号、福昌纸号、鼎隆纸号、合昌纸号等。道光三十年(1850年)，徽州人汪文清伙同老乡来益阳贺家桥开设“协成当铺”，资本为3万银元，至咸丰元年(1851年)盈利已达10余万两白银，成为益阳最大的当铺。徽商大都来自休宁、歙县等文化发达的区域，自实行科举一千八百余年来，湖南仅出过两个状元，而休宁县累计就有19个，号称中国第一状元县。歙县，古为徽州府治所在地，是徽州文化及国粹京剧的发源地，也是徽商的发源地，还是文房四宝之徽墨、歙砚的主要产地。其厚重的文化底蕴，成功的经商之道，无不与尊重圣贤，尊重朱子有关。

　　据悉，泰国的小偷被抓后，若不交代犯罪事实，警察将其提到菩萨面前跪下：“你敢对菩萨发誓吗?你愿死后进地狱吗?”小偷仰视菩萨，便会痛哭流涕，如实交代罪行。为什么呢?他知道菩萨面前是讲不得假话的。而徽商呢?若短斤少两，若欺蒙诈骗，自然也不敢面对家乡的圣贤朱子。据说，他们最怕文公祠的春秋两祭，怕神案台前朱文公的炯炯目光。故此，文公祠是道德修炼的殿堂，它与学宫的读书声既有联系又有区别。

　　解放初，益阳文公祠也像城东的胡文忠公祠一样，办起了学堂。首先，是群众街小学的分部，后为独立的石码头小学。经多年发展，现已成为资阳区示范学校。某日，我走进儿时的这座校园，但见有四座名人雕像，可偏偏没有朱熹。我想，曾在此接受200余年朝拜的朱老先生若穿越时空，重现于此地，让现代人特别是孩子来聆听他的故事，从而知道习近平主席所提倡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础原来就来自于我们的传统文化，未必有什么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