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益阳十景之十】十洲分涨 老汉 十洲分涨,是益阳十景压轴的一景。从字面上看,它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一副美景,倒切切实实是一种“水漫湖洲洲欲淹”的态势。 那么刘知县和蒋山长为何将防汛抢险也当一景,还让它来压轴呢? 首先,得将十洲介绍一下。这个“十”,是数字,是实实在在的十个洲子,而不是有文章所理解的是泛指,或“许多”的意思。且十个洲都有自己的名字,它们分别是:黄花、华林、烟波、罗溪、刘公、清水、文星、龟鹿、玉皇、千家,均坐落于当年东关城外广阔的江面上。十洲的得名,乃明朝大学士赵贞吉“以其数合图而得名”。这话有点拗口,译成白话就是:这十个洲子在益阳十景图中排名刚好也是第十,便统称“十洲”得了。 赵贞吉是当朝大学士,皇帝的贴身秘书,怎么到了我们益阳,还帮我们排序和命名起十景来? 可能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他曾以监察御史的身份督办过“治黄”工程,对山川水利自然有一份兴趣;二是他生性耿直,与当朝宰相高拱不和,便辞官回故里,忘情于山水,在一次优哉游哉中便到了我们益阳。前面说了,咱益阳人小意厚道,并不因你不受朝廷待见就怠慢你,作为知县的刘激,更是十二分的厚待他,并邀他参与“益阳十景”的命名与题诗。于是,这位大学士的名字便“友情奉献”在了益阳十景的镌图上。 有人看益阳十景上有他的名字,便在前面冠了一个“益阳籍人士”,其实这是想当然。赵贞吉是四川内江人,内江人民待他也不薄,为他修了一个很大的墓。 弄清了赵贞吉,再看十洲是怎样形成的?为什么除了最后一个千家洲,其他我们都比较陌生? 还记得老汉在“庆州渔唱”中提到郦道元所著的《水经注》吗?说益阳“县之左右,处处有深潭”,既然处处有深潭,那就处处有湖洲啊!且根据地形来看,县之东面较之西面,那水呀洲的更是泛滥。因那个年代,八百里洞庭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其南边就到了益阳的城墙下。另外,一路滔滔的资水一过益阳,地势便豁然开朗,既没有山的挤兑,也没有城的羁绊,与湖水交汇相融,便想呆在这儿好好喘口气了。 这样一来,东关以外的资江河,就不能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了。现在的资江,被人们用两溜长堤将它强行捺进了河床里。而过去,资水到这儿便无拘无束,向两边漫漶开去,似忘了它的使命是去长江,奔大海。漫漶和逗留的结果,那些从山区裹挟来的泥沙就有了沉淀的机会,于是宽阔的水面上,这儿,那儿,便形成了一个个的淤积洲,不像上游的庆洲,还有魁星楼所在的孟家洲,是地壳隆起的产物。 淤积洲在地广人稀的汉唐甚至宋代,地方官均不以为然,可到了元代,在蒙古人眼里,就不一样了。 蒙古人是游牧民族,靠着人和马的完美结合,成了人类最强大的民族,当年可以说是征服了全世界。可是自来到洞庭湖后,他们发现人与牛的结合,创造了另一种奇迹,人跟在牛尾巴后面,什么耕呀,耙呀,滚呀,耘呀,便形成了让他们刮目相看的农耕文明。由此,他们放弃了在北方曾决定把天下变成牧场的计划,鼓励农民围湖造田,广种粮食。 湖区人少了怎么办,便鼓励移民。据益阳县二修县志载:“元(1264—1294),县内移民修河皮、油麻、长塘、双桂、黄关、石桥、薛家、朱凌、车公、邓家、桂花、白水托等12垸,此为益阳筑垸之始……”这以后,益阳资江口自孟家洲以下有名的圩子就有四十余个,到了明代,骤增至上百个。 圩,围也。圩子的骤增,直接造成两大现状:一是大量外来人口流入益阳,使益阳人口猛增,城区也因“有民万户,升格为州”,比县大了一级,州府,州府,乃真正的城市了。二是大量的围堤筑垸,使资江的出口被阻,致使年年水患,直接威胁城区和上游的农田。这是马上民族不懂灌溉农业,不懂农田水利所至。 所幸元朝寿命不长,只有短短的98年。 进入明朝后,湖广布政司潭州府于洪武元年发出政令,严令资水出口及各支流出口筑圩垦田,并遣返外来人回原籍。为此,县衙在城内白马山修建了“禹王宫”,重塑了大禹治水宜疏不宜堵的文化形象。洪武二年,朱元璋“置宝庆卫于县城”的常备军,也加入了强行遣散移民的工作。 政令实施的结果,大片的田土退田环湖了,资水该入洞庭的很快入洞庭了,最后只剩紧靠资江的十个洲子,即十景中的最后一景“十洲分涨”了。 这样一来,益阳的总人口便下降了一半以上,全县人口不足三万,由州又复为县了。 道完“十洲”,再来解释“分涨”,了解了“分涨”,就能明白刘知县和蒋山长将“十洲分涨”定位最后一景的良苦用心。 益阳地处洞庭,自古以来就有用水利、避水害的农耕文化。所谓水利,自然是灌溉农业,而水害,就是汛期水灾。面对水灾,常见的办法是水来土掩。这个土掩,就是筑堤,就必须万众一心,同心同德。虽“人定胜天”的话不敢说,因家家都有一块“天地君亲”的牌位,天是第一位的神,谁敢忤逆?但“人定胜人”则是必须的。如果人不能胜人,那就“人或为鱼鳖”,所有的人都完了。 此话怎讲? 因为古人有个最原始的操守,这就是敬天畏地。每年,不管天上下多少雨,地上的水涨好高,都不怪天,也不怨地,所要做的就是疏水筑堤,保护自己。若一切工作都做了,水还在涨,就只能丢卒保车,牺牲局部保护全局了。这个卒,就是地势不利或渍堤筑矮了的某个圩子。这个圩子被淹了,其它圩子就相对安全了。 为了使自己的圩子处于不败之地,或为了“人定胜人”,战胜其他圩子,由此便演绎出了湖区特有的赛龙舟、烧宝塔、比河灯、舞龙灯等文化活动。这些活动,一方面表示对天地的敬畏(可能是一种贿赂),一方面也是防汛抢险的一种演练,洲子与洲子之间,圩子和圩子之内,便利用这些活动,相互比规模,比声势,比谁能持久,不败。这便是湖乡人民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一种圩子文化。 这样,经过汛前演练,也经过汛期考验,湖区的洲子在湖水猛涨之际,一个个也水涨洲高了,这种高,是水来土掩的结果。如果都涨高了,都抗住了洪水,那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有一两个圩子的堤筑矮了,或筑得不牢,最后进水了,那也用不着怨天尤人,因为随之而来的是一幅幅感人的救灾扶困、恢复生产的画面。这项工作在解放后做得尤其好,并且溃过的圩子来年庄稼会更好,因为被水淹过的地方地力会提高。 所以,当年刘激老知县把“十洲分涨”作为益阳十景的压轴大景,其用意便不说自明。他是站在政治的高度,看湖区人民的战天斗地,看湖区人民的顺天应人,看湖区人民的自我牺牲,看湖区人民的同舟共济和家园保卫战! 这,也是益阳十景中的一个最大看点,一处最大的人文景观!
编者手记: 由老汉细说想到了乡土教育 《细说益阳十景》到今天编发完了。关于益阳十景的文章,网上有不少,但基本是对景观层面的抒发,像老汉这样深入发掘、细说历史的,却不多。 首先从史志中发掘。“会龙栖霞”中的栖霞寺,原名宝泉寺,与汉王朝第一个公开信佛的东晋孝武帝有关。这样一推算,益阳的寺庙比南岳最早的福严寺还早了近200年,可以说是湖南最古老的寺庙。东汉学者应劭和长沙国相罗君章,对“庆洲渔唱”中的“轻舟委浪、谣咏相和”“其声绵邈”的楚风民俗有过点赞,这也是益阳史上的一大殊荣。益阳人对落难的帝王也好,对遭贬的宰相或大学士也好,都敞开怀抱,坦然相迎。在为裴休结庐修亭后,益阳卓然排列起了一道文化名人的长廊。对为益阳带来了一段和平岁月的关羽和甘宁,我们的先人均爱戴有加,十景中,就有三处景点是纪念他俩的。 其次从群众中发掘。“西湾春望”里的西流湾,资水到此形成了一股回水,相传为龙王爷引资江千里奔泻,恋上了益阳的风光,于是龙尾一摆,便流连忘返了。老汉却不满足于此,通过走访观察,发现除了北岸的城池对水挡了一下,关键是大渡口那堆科马提岩对挡来的水又“推”了一把。“庆州渔唱”中的渔唱会否有流传?功夫不负有心人的他找了一位打鱼人,果真笔录了一首据说是明代流传下来的渔歌。为弄清“碧津晓渡”的具体地址,他还找了两位老者相互印证。 三是从脑子里发掘。小心求证,大胆假设,也是老汉的一个研究方法。当年,无有地理常识的老益阳人每天看着西垂的太阳落到会龙山下,第二天早上又精神饱满,鲜艳如昨,便认为这与会龙山的调益、滋益有关,于是他假设,益阳,益阳,益阳这地名说不定就是这么来滴。庆洲得名,既然与姚妃和张进士无关,而此前朝廷的常备军驻益,该部队刚好还在这无名洲上宿了一晚,这无疑是一件值得纪念和庆祝的大事,是不是庆祝——庆洲,在益阳人的口里就谐音成了一个洲名?“十洲分涨”,在一般人眼里,东关以外江面益阔,洲子甚多,每当春水盛涨,便“饶有分涨之态”,可在他的眼里,却分明是一幅水来土掩、水涨洲高的“战洪图”…… 虽老汉的研究不一定都对,其中一些观点还值得商榷,但他这种执着追求和对益阳历史文化的爱,是值得肯定的。由他的细说,不禁想到了对孩子们的乡土教育。 现在我市的小学教育,一方面孩子们下午的时间很充裕,却因涉及到所谓正课课时红线不能踩而半天半天地浪费了,一方面孩子们对益阳的历史,对家乡的文化却知之甚少。如果学校每周拿一个课时出来,为孩子们讲讲益阳十景,介绍介绍益阳的文化和历史名人,不是很划算吗?用一个课时,让孩子认识脚下的土地,找到自己的根,无论对熟悉自己的家乡,关心生于斯长于斯的这块热土,还是对世界观的形成,人格的健康成长,都有必要。 通过对本地历史的了解与认识,孩子们有贴近感,也有亲和力,这样,就能更好地促进他们继往开来,奋发学习。同时,也通过对本土文化和知名人士的展示与发掘,激发他们发现历史奥秘的欲望,提升他们的人文素养,鼓励孩子们立志成材。这,刚好也是《国家九年义务教育课程综合实践活动指导纲要》所提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