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石街往事】走进城隍庙 鲁新民 儿时,看过不少小人书,记忆中许多故事都发生在城隍庙。如地下党在城隍庙接头;武工队在城隍庙躲过日寇的追捕;更有古代的穷秀才在城隍庙遇到富小姐。当时我就纳闷,为什么益阳街上没有城隍庙?因为我所居住的地方属七公庙居委,该庙是家乡的九宫十八庙之一,周边还有江神庙、王元帅庙、白马庙、昆仑庙、张飞庙等,可偏偏没有城隍庙。 四十余年后故地重游,才发现益阳也有城隍庙,而且历史悠久,沉淀着厚重的民俗风情。原来这座城隍庙在麻石街东段,坐落在北门巷子里,八十年代拉通了五一路后,它就出现在五一路的路边上。不知为什么,这城隍庙进入民国后就不受待见,1929年被改成了学校,解放后又做了街道工厂。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才恢复原貌。 益阳县志载:城隍庙始建于洪武二年(1369年),乾隆四十六(1781年)和同治七年(1868年)有过两次大规模维修和重建。城隍,起源于古代祭祀,即对土城墙和护城壕沟的人格化尊重。到了明初的朱元璋时代,朱皇帝认定夺取天下有城隍的功劳,于是任命开封、临濠等四个城市的城隍为王,授正一品官衔。府、州、县的城隍也摇身一变,相应享受正二品、正三品、正四品的待遇。 农民出身的朱皇帝这一手很高明,封城隍爷的官不要朝廷俸禄,又不担心他有野心,而且还能加强城市管理,何乐不为呢? 走进家乡的城隍庙,但见封火墙上,静静地刊嵌着一块紫砂岩碑,它高150cm,宽62cm,碑额楷书“重修城隍祠堂宇碑”,时间定格在乾隆四十六(1781年)。或许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并没关注它,但热衷于古碑拓片的我却仿佛发现了珍宝。道长张明安向我介绍:该碑1958年被市文化局弄走,1996年文化局搬家时被发现,经多方交涉,才重回庙堂。古碑躲过了“文革”劫难,如今堪称益阳城区唯一幸存的庙宇古碑。据说,它也是麻石街上最早的一块功德碑。 甲午初冬,余考察祠庙,拓片古碑,走访道长,颇有穿越时空,与古人对话之感觉。235年前的益阳知县——一位来自北方燕山的正七品干部李裕文,其身影在古碑前若隐若现。 辩读古碑得知,此次城隍庙重修,有18名达官贵人共计捐银415两5钱,其中知县李裕文独捐200两,占捐银总数的48%。另有外籍商会合计捐铜钱154千文。一个地方的一把手,捐银200两修庙,其数额独占鳌头,是什么力量在驱使他呢? 其一:城隍庙有管买卖的职能,可为政府了难。据益阳民俗文化研究者邓某考察,城隍庙一般建在城中闹市处,专管商品交易和买卖公平,有现代工商局的职能。古时的道德教化来源于两个部分,一是儒学的熏陶,二是因果报应的恐吓。如商人短斤少两,以次充好,就会被提到城隍殿堂里跪下,面对正四品的城隍爷,还有左判官右小鬼的,你还敢为非作歹吗?要知,做坏事的人死了是要经历酷刑与磨难,甚至遭雷劈的。 其二:城隍庙是管庙的庙,有当今城管的职能,可为县太爷分忧。明清以来,益阳城区的庙宇大都是行业的议事场所,如张飞庙就是屠户们活动的地方,他们除了一年一度的祭祀自己的祖师爷,还在这里订立行规、互济互助,或惩戒违规,就和现在的职代会差不多。而魏公庙是管簰商的,相传魏公真人法力无边,自己又是簰工出身,所以从事放簰经营的簰商和水手无不怕他。轩辕黄帝作为人文初祖,不仅教人民“艺五种”,种植黍、稷、菽、麦、稻五谷,比神农氏还多了三谷,还教人民缝衣制帽,打扮自己,所以轩辕庙就成了裁缝的行业办。但不管什么庙,也不管其后台有多硬,门府有好深,你在我的管辖之地,就必须听我城隍爷的。如此一来,每当十五里麻石街举行庙会游行时,都要避让城隍爷。人家有政府做后台,又是管庙的庙,咱得罪不起呀! 其三:城隍爷护城,自然要管治安,好让县太爷睡得安稳。旧制中,小政府大社会,夜间巡逻打更,是城隍管辖之事。夜深人静,城隍雇请的更夫出巡,梆声锣响,震慑妖魔。市民听到更夫喊“平安无事”时,就认为更夫有特异功能,或至少与城隍爷心有灵犀,有他老人家壮胆,是不怕盗匪妖孽的。县太爷听到这更锣,想必鼾声即起,今晚城内无事,明天自无需升堂。 235年前的这次城隍堂宇重修,花费白银四百余两,还有铜钱154吊。这些钱当时有多大购买力呢?查阅有关资料,乾隆年间一吊铜钱即一千文,可抵一两白银。如此说来,此次重修的经费约白银五百余两。按当年七两白银可买一亩良田的行情,这笔钱能买良田八十亩以上。按一石中等大米(120市斤)一两银计算,相当乾隆年代34吨多大米。 那当年知县的收入是多少呢?能捐银200两吗? 据悉,清代七品知县的年工资收入由三部分组成:年俸纹银45两;禄米45斛;养廉银1200两。三者相加,折合人民币年收入为23万元。我的乖乖,一个七品就有这多钱,难怪告子告孙要做官!仅就养廉一项来看,处级干部李裕文当年捐银200两,那是小菜一碟!县太爷花了点小钱,买来的可是大平安啊! 该古碑的重新发现,不但廓清了一段尘封的历史,还从古碑的题记中看到了知县李大人的文采和书法。何谓流芳百世?李大人是也! 大殿内,屹立着六根粗壮的石柱。与庙宇建筑构成一个整体。其质花岗岩,呈四方型,高约六米,边宽35厘米,是大殿留下的唯一古迹。因庙始建于1369年,所以道士对我说,这些石柱都有六百多岁了。但我却有点不相信,明初百业待兴,财力不够,能有如此壮举吗?几吨重的家伙,加工后要从长沙丁字湾或桃江水运至益阳,豆腐都会盘成肉价钱,何况这麻石街上独一无二的石柱呢?但如果是乾隆年代重建,倒有可能。所以,如果我相信了道士的说法,那会愧对了康乾盛世,也埋没了李大人的功劳。 走出祠堂回望,城隍庙一对门联在夕阳下格外醒目:“道教清微,犹如云挂山头,行到山头云更远;玄宗奥妙,恰似月浮水面,拨开水面月还深。”然,管他“云挂山头”还是“月浮水面”,说真的,家乡的城隍庙还有许多历史谜团。要弄清,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