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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麻石街】卖刷把D婆婆

2016-11-21 16:44| 发布者: 李倩| 查看: 5983| 原作者: 鲁新民|来自: 益阳在线

摘要:   【往事麻石街】卖刷把D婆婆   鲁新民   在益阳,要验证一个人是否老麻石街的居民,很简单,就让他模仿当年卖刷把的婆婆,来一句“卖——刷把的啵——哎”,若模仿得像,便是,不像,则靠得住是冒牌的。    ...

  【往事麻石街】卖刷把D婆婆

  鲁新民

  在益阳,要验证一个人是否老麻石街的居民,很简单,就让他模仿当年卖刷把的婆婆,来一句“卖——刷把的啵——哎”,若模仿得像,便是,不像,则靠得住是冒牌的。

  说起卖刷把的婆婆那叫卖声,真是荡气回肠,韵味十足。字正腔圆的音色,山歌般的拖腔,穿透两边的大门庭院和曲径古巷,给人以绝妙的震撼。至今,它已成为小城记忆中不可缺失的部分。文化部门若来个叫卖“非遗”评选,非她莫属!

  毕竟,卖刷把的婆婆那声叫卖,其知名度和普及率实在太高了,甚至超过了花鼓戏票友人人都会来两句的“小刘海在茅棚”,也超过了学前儿童个个都会哼的“三岁伢几穿红鞋,摇摇摆摆上学来”。

  1993年,我市著名女作家叶梦用细腻鲜活的文字,将卖刷把的婆婆溶进了她的散文,首载麻石街上的《银城晚报》。一夜之间,市民惊喜地发现,原来日常生活中洗锅刷马桶的竹刷把,就因卖刷把婆婆的一声吆喝,登上了大雅之堂。2008年,益阳的文化名人盛景华先生甚至建议,为卖刷把婆婆塑一座铜像,像瞎子阿炳一样,成为麻石街的文化名片。

  卖刷把婆婆魅力何在?还得从她的叫卖声说起。

  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在麻石街上所有的叫卖声中,唯有卖刷把的婆婆截然不同。“卖——刷把的啵——哎!”起首那个“卖”字,重音发声,稍作修饰,仅占一拍;接着弱拍起音,“刷把的”三字清脆雅致,旋律委婉;“啵”字虽是语气助词,却将吆喝带入高潮,声调之大,音韵之长,就像草原长调,由弱至强,无限延长,大有不连接上她前一句吆喝的音域边缘,不穿透街道两边深深的宅邸和长长的巷子,绝不罢休。高潮处后,最后来一个“哎”字,不拖不滑,不枝不蔓,稳准狠地定格在强音节拍上,让全曲进入此处无声胜有声之绝妙佳境。

  整个吆喝四个音节七个拍子,浸透一股吴侬软语中越音沪曲的高亢与婉转。或许因兴趣,或许因好奇,麻石街上的大人和小孩大都能模仿这个“刷把曲”。不过模仿得再像,至今也未有出其右者,或可乱真的。而且,此曲也是卖刷把婆婆的专利,小城卖刷把的虽多,却没有第二人敢鹦鹉学舌去“僭越”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还在读小学生。家里要不要刷把,刷把好多钱一把,无须我操心。每当麻石街上的刷把曲由远而近时,我甚至都没仔细观察过这位卖刷把的婆婆。模糊记忆里的她,个不高,脚穿长袜并套草鞋,身穿长长的青布大褂,圆圆的脸庞梳个传统的粑粑头,一根扁担两个腰篮子,担着数十把规格不一的刷把,匆匆的脚步伴随她高亢圆润的刷把曲,在麻石街上不时飘过。不知她一天能卖多少把,更不知她一天能赚几个毫银子。

  1969年,我参加工作到了异乡,卖刷把的婆婆似渐行渐远,竟然被我慢慢淡忘了。1975年夏,我回来休假,某日在乾元街溜达,忽然一声熟悉而久违的刷把曲从远处传来,旋律还是那么优美,节奏还是那么精准。我心头一热,不禁停住了脚步。待老人蹒跚走过,才发现她明显老矣,头发灰白,皱纹满脸,昔日的粑粑头变成了麻雀尾。不过脚上依旧是袜子套草鞋,身上也还是那件青布大褂。再细听那吆喝,才觉少了几分力度,似也没了往日的亮丽和圆润。屈指一算,老人的刷把曲在麻石街上唱响已30多年了。

  又过了好多个春秋,听不到刷把曲的市民开始传播卖刷把婆婆的神秘身世。有的说她死后留下了巨额财宝,有的说她年轻时也曾风流浪漫,也有的说她加入过梅花党什么的……流言之多,不亚于现在追星族口里那些不检点的明星。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访了卖刷把婆婆的邻里街坊和晚辈亲属。在那益阳常见的木壁青瓦下问着,聊着,一个清贫乐观、自强自立的灵魂渐渐清晰,渐渐高大起来,似与刷把曲的旋律融为一体,成为一座不朽的石雕——

  卖刷把婆婆的夫君姓秦,名桔金,益阳县谢林港人,老人嫁到秦家来后,自然被街坊邻舍秦家嫂嫂、秦家婶婶、秦家嗡妈地一路叫来,最后被快人快语的益阳人定位在了“秦家妈”三个字的称呼上。秦家妈的住房至今未拆,就在资阳区古道街东端与七公庙巷交汇的地方。

  简陋的黑瓦平房,在周围日益长高的楼房的映衬下,如今更显矮小。不过,门框却与时俱进,被钉了一块蓝色的搪瓷门牌——“七公庙巷53”。两间房子,左边那间是秦家妈儿子媳妇的,右边这间前面是厨房,占据了三分之二,里端约阳台大小的地方,就是秦家妈的卧室。小小房间被两条高凳架着的一张床铺占得满满当当。

  邻居说,天冷时,她就是一床浅绿色的棉被,一边垫来一边盖;天热了,就干脆开地铺,说是在太阳下跑一天,扯掉一点身上的火气。我曾想象过卖刷把婆婆的清贫,若不是邻人亲口描述,哪知秦家妈的生活是如此简陋,如此贫寒。

  小城七公庙一带,自明清以来便是竹器生产的集散地。1956年公私合营后,小作坊都合作到了竹器加工厂。工厂生产大宗竹器,如竹床、竹椅、竹桌、竹书架等,一些小件,如竹筷子、竹刷把、冰棒芊子等,就交给街道,让各家各户分散去做,让居民赚几个小钱。

  秦家妈的儿子孙子都是劈刷把的好手,他们在家里劈,秦家妈到外面卖。另外还有一个叫钟茂生的男子,因眼疾而无职业,便摸索着一天劈几把,也一并交给她代销。一把刷把在五十年代只卖3分钱,冲掉成本只有几厘钱的利润,到六七十年代涨至5分,其利润也就分把钱。但烧柴靠捡,吃水靠担,秦家妈一家就这样年复一年,维持着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

  每天,只要不落雨,她便在麻石街上来回30里,高声吟唱她的刷把曲。回到家总是未申交汇时,脱下汗得积湿的青布衣,洗后晾晒在一根竹扫把棍子上。这时,她的儿子媳妇还没下班,邻居们就能听到她唱歌哩啦,如“春季里来柳丝长,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小妹妹唱歌郎弹琴,郎啊,咱们一条心”……邻人开始有点惊异:“秦家妈,您还晓得唱咯多歌呀!”老人笑笑,益阳话突然变成了上海话:“我是上海宁,上海姑娘嘛!”至于当年她是怎样来益阳的,却三缄其口,没了下文。是否与后来传说的,她原是金陵名妓,是跟错了人才流落益阳的,却不得而知。

  有时,老人也来一段山歌:“三月里,正阳春,郎在外面打短工。婆娘跑进堂屋中。先作揖,后敲磬,保佑郎哥哥腰不疼。”若媳妇回家见婆婆还在唱,就埋怨听歌的邻人:“你们莫逗她咯!”老人也像犯了错的孩子,立刻收腔住板,寂寂封音。

  1980年冬的某一天,小城突然下起了罕见的鹅毛大雪,除了行人踩雪的脚步声,七公庙巷子里也异常安静。这天早上,秦家妈安祥地躺在她的木板床上,停止了呼吸。老人走了,走得是那样突然,像生怕给脚下人添麻烦似的。下榻后,子孙为她的脚头点了长明灯,灵位牌上恭恭敬敬写上:“秦母陈氏金莲老孺人”。邻人这才获知,秦家妈的大名叫陈金莲。

  老人生于清光绪十五年,属牛,享年91岁,育两子。老大秦润生在市中医院当厨工,与母亲一道生活。老二秦菊生,16岁那年,即二十年代末就当兵吃粮去了,直到解放后,才得知他官至师长,在解放上海时率部起义。可能考虑他曾在海军干过吧,解放后被安置在长沙轮船公司当大副。可惜因为一段扭曲的恋情,后被开除公职遣送回益,先后在大通湖农场种田、大码头砂石队拖板车,没等到平反复职的一天,也没等到抗战老兵落实政策后的荣光,就于1984年追随他母亲去了。

  有人说,秦家妈是寡妇,老倌死了多年。其实,老人的夫君就在津市河运码头摆摊做点小生意。秦老爹虽常年不回家,但时而寄点生活费回来。老夫妻几十年两地分居,究竟是何因,其后人竟不得而知。

  卖刷把的婆婆秦家妈就这样走了。她的灵堂就设在她简陋的卧室里。弹四郞团队为她声情并茂地唱着传统孝歌《十月怀胎》。四个孙辈三男一女,整整齐齐地戴着青袖章,想起祖母的坎坷人生,一个个都眼泪巴沙,伤怀不已。

  出殡那天,街坊邻居纷纷出门相送。不过,他们送的不是陈金莲,而是心中的卖刷把的婆婆。老人生前没享受过任何优抚,任何待遇,更没金银,也没财宝,唯有“卖——刷把的啵——哎”,留给了那个时代,留给了那些市民。


路过

雷人

握手

鲜花

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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