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鹏飞前几天在微信朋友圈说:不忘初心,回到原点,退休后想回故乡。故乡二字,对作家龚鹏飞来说,是永远抹不去的情怀。这位生长在益阳的诗人、小说家、散文家,总记得家门口叫月塘的池塘,记得老益阳县城里两分钱一个的麻圈、八分钱一碗的白粒丸…… 从第一次在《飞天》发表诗歌《帅叔的“喇叭筒”》,到后来的散文《乡关何处》《农家功夫》,再到长篇小说《盛夏的果实》《漂流瓶》,龚鹏飞的文字总看得到故乡的影子,总是像诗歌一样意境幽远。 烙印在少年心底的故乡情,唤出了一首首激情满溢的诗 上世纪60年代,龚鹏飞出生在离老县城不远的资江边,说起家乡对他创作的影响,他写了一段话:“少年的记忆,就是故乡的邮票,一张一张的,每当夜深人静,它们纷至沓来。我一生的激情,都定格在益阳了,它时时把我的文字唤出来,我写的文字,很多都与它有关。” 有的人注定是要与文字结缘的。 小时候,龚鹏飞爱好文字,当他认字还不多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看连环画,后来认的字多了,就看《林海雪原》《红岩》《剑》《野火春风斗古城》……把全大队有书人家的书都借了一遍。 一天晚上,看完长篇小说《艳阳天》,龚鹏飞抬头对哥哥说,我想当作家。文学的种子就此埋下。至今,他还能背诵《艳阳天》里面一些章节。 那时,同村有个叫潘贤光的,小学毕业,很爱学习,他有几大本子,全部抄写的是李白、杜甫、王维、苏轼等的诗。龚鹏飞借他的本子来抄写,他还教龚鹏飞什么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如何写《念奴娇》,如何写《沁园春》。初中时,龚鹏飞就照着他教的韵律填了一首《水调歌头》,结果上了学校的墙报。 因为对文字的热爱,中学时代的龚鹏飞语文成绩特别好,高中时他甚至能把整本的成语词典背诵出来,让同学佩服不已。19岁,考上大学的龚鹏飞去长沙读书,超过重点大学分数线的他被湖南师范学院提前录取。去学校报到时,他想到的是《七月洪峰》《月兰》《西望茅草地》等小说的作者韩少功也是湖南师范学院的学生。这一刻,他更坚定了自己要圆文学梦的理想。 开学后,龚鹏飞认识了师兄颜昌海,两人一起去湘阴拜访了著名乡土诗人刘犁。这一次拜访,让激荡在心中的故土情一下子找到了释放的地方,像是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龚鹏飞有了写作的方向,他决心为土地的主人树碑。 从湘阴回来,龚鹏飞就写了一首诗——《帅叔的“喇叭筒”》。帅叔是他回家时碰到的,他抽了帅叔递来的一根“喇叭筒”旱烟。在这首诗的最后,他写道:“他的生活也像喇叭筒,从狭窄走向宽广。”这首诗表现了改革开放给农民生活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好处,以及农民保持本色的精神风貌,很快在《飞天》杂志的“大学生诗苑”栏目发表,受到了一致好评。 大学期间,龚鹏飞写了很多诗,一些诗作陆续在《青年诗人》《山花》《鹿鸣》《西藏文学》《广西文学》《黄河诗报》《芙蓉》《文学月报》等发表;一些诗作被湖南人民广播电台和长沙人民广播电台播送。而最让他受到鼓舞的是,组诗《我为土地的主人树碑》被《诗刊》编辑王燕生看到,写来鼓励信,勉励他:“在故乡的怀抱和知识的摇篮里,你会成长起来的。”后来,这个组诗中的《孩子,我们毕竟前进了》在《诗刊》发表。 龚鹏飞说,大学时期的写作全凭着一股对故乡深深挚爱的激情。 他写和姐姐搓草绳:太阳搓白了月亮搓红了,鸡声在茅店外搓窘了。石磨在古老的马灯下疲倦地睡了。 他写锄头:锄头深入荒山,蟒蛇逃避,路就笑着走出来;锄头深入麦田,稗草死去,新苗笑着走出来;锄头深入历史的腹部,摸索历史的情报,历史笑着走出来。 他写石磨:是女娲炼就的五彩石,从洪荒太古起,就旋转着一支疲惫的歌。 …… 这些诗情与画意,是故土的大树上蔓生的枝桠。 大学毕业那年,他写下长诗《资水》,热情地表达对家乡改革冲破阻力加速发展的美好愿景: “你两条向远方的堤岸在黑魆魆原野赛马,星月都跟着跑累,为你吹响裁判的哨子。” “资水,你是一条龙,龙鳞掀动,写入胸怀间的滔滔水声,掀动陶罐的脸庞俯向画家颤栗的一挥,一个个的白屋都被天真的帆影忘记,那些婴孩纺织透明的童声不是你的声音,那些男人抄袭磅礴的雷声不是你的声音。” “卷起千堆雪,像布满了泪水的父亲期待的那样,以音乐的形式以诗歌的形式,在黎明,波撼岳阳城。” 不忘初心,数十年笔耕不辍 当我坚持要采访龚鹏飞的时候,他一直摆手:“我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文字上我只是一个爱好者。”坚持良久,这位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眼镜、脸上写着老派知识分子情怀的媒体前辈认真想了想才说:“如果一定要说,那就分享一点我坚持写作的经验,当给年轻朋友打气吧。” 是的,这是一位媒体前辈。他的本职工作,是湖南教育报刊社副社长,每天要处理大量的编务工作。工作之繁忙非常人可想。 因为绝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工作上,因此龚鹏飞即便已经出版了好几本诗集和小说,却总说自己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他给所有爱好文学的年轻人的建议是:不忘初心。这是他几十年的经验。 工作之余,龚鹏飞拒绝了一切应酬活动,专心写作。上世纪90年代,龚鹏飞进入当时的湖南教育报刊社工作,从事教育新闻的采访。这时候,开始写起了散文,《屋顶》《乡关何处》《采莲的手》《乡下有我的好哥哥》《牛这一辈子》等等,都受到广泛好评。尤其是散文《农家功夫》里写道:“在乡村,能够挑担子还不算好汉,你要充得角色,还必须会用牛。用牛这功夫可说高深得很,你和牛的关系,就像君和臣的关系。每挥一鞭,浮光掠影,都有话在里面,牛要听得懂。你转弯怎么提一下犁,走直路的时候,怎么让犁插得不深不浅,都要经过无数次的实践感悟。”“在田间地头,他们乐此不疲地施展着自己的功夫,那是与土地细细商量养育中国历史的功夫啊。我觉得,你的经商功夫比不过它,我的文字功夫也比不过它。” 这农家功夫,如今看来竟与“工匠精神”不谋而合,也就难怪当时就引起了一次不小的轰动。这些乡土散文,加上他写的一批读书散文,2001年由人民日报出版社结集出版,书名叫《神州谁是读书人》。 这些散文,几乎都是在龚鹏飞工作最忙的时候完成的。他总能抽出深夜、周末、节假日的时间,点亮一盏台灯,写下心中的文字。 2009年,龚鹏飞的另一部长篇小说《漂流瓶》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小说描写了上世纪90年的校园诗人许上游与司马佳、杨运仁等五人来到偏远的杨溪县民族中学任教以及后来分化的人生故事。司马佳不顾一切阻力,要在民族中学实践她的苏霍姆林斯基式的教育思想,却在现实面前连连碰壁,她的行动在应试教育的大环境中注定失败,最后只能调任;杨运仁贪于美色放任自流,最后尝到了自己酿成的开除公职的苦果;许上游大胆进行课改,协助乡村扫盲工作,但因不肯弄虚作假而与乡领导闹出矛盾被逼远走,无意中进入文物行业成为一方巨富,却在精神上感到极度空虚,经历了一段段故事后,有了“回到原点”的人生思索…… 这部小说,出版社称其为:一部理想主义的作品。出版后,在知识界引起热烈反响。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季娅娅说:“这是一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漂泊史。作者笔下的人物形形色色而又殊途同归,一代人心灵深处的探索、挣扎、迷途与苦痛,无不呼应着一个时代的风雷云潮。“漂流”并非随波逐流,作者心之所系苦苦寻求的,乃是生命本真的美好与深情。”《文艺报》《中国作家网》《创作与评论》《书屋》《长沙晚报》《晨报周刊》以及一些大学学报纷纷就这部作品发表了评论。 最近几年,龚鹏飞似乎又回归到了诗歌创作中。今年6月,宁夏阳光出版社出版了他的新作《骑牛朝天打个嗝———龚鹏飞古体诗三百首》。 古体诗,是龚鹏飞对文学热爱的起点。小时候在田间地头听邻居潘贤光说的就是古体诗。年过半百,他仿佛回到原点,重拾起这份热爱。 屈原、陶渊明、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杜牧、陆游,都是龚鹏飞尤其喜爱的诗人。和很多人不同的是,他还特别喜爱明清诗歌,他认为,明清诗突破了单纯的咏志抒怀,注入了更多的时代内容,把家国之思、亡国之痛与个人的人生际遇与独特的体验结合起来,创造了一个丰富的诗歌世界,像高启、吴伟业、龚自珍等,都是大诗人。 2013年6月,龚鹏飞重新尝试用古体诗抒写人生的情感体验。当他开始写古体诗,便做了不一样的尝试,在选材方面小说化、散文化。他通过诗讲述童年的故事,挖掘岁月尘封的往事。像《祖母70年代的那根拐杖》《忆儿时拖拉机进村》《救命恩人王小平》《祖传风车歌》《忆母亲儿时为我投稿》等,都有鲜明的情节,可以说是童年生活的再现。这样的诗,在这本诗集中占了将近一半。 创作古体诗的过程中,龚鹏飞也写山水之乐。 他写黄材水库:绿水轻分半懵懂,环山佯退满仓黄。 写宁乡月山三千年古树:根缝芳草嗅百兽,翠发神州示万人。 写雪花:片片无非水做主,瓣瓣皆是云选挑。 他还写时代,比如地铁、微信、马航失联飞机、拆迁老农…… 到去年11月,龚鹏飞写满了300首古体诗,于是出版了这本《骑牛朝天打个嗝》。他以此向中国古典文学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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