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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过益阳的这条河
2016-9-9 16:23|编辑: 李倩|作者: 彭国兴 |来源: 益阳在线 |查看: 122305 |举报

   益阳籍著名作家叶梦:

  读罢《流过益阳的这条河》却无法平静,我被彭国兴的图文深深的打动了。文字所述说与资江河有关的一切,都属于我灵魂深处最要紧的记忆:六十年代记忆复活。童年、少年的记忆画面纷至沓来,拥塞于胸中。那些带有水腥气的河风扑面而来,勾起远离故乡的游子的牵挂。这个时候,我更加意识到,心里最放不下的是那条河那座城市。



  因为一个老人,我深深沉入了对这条河流的记忆里。

  86岁的崔南芳老人,是益阳老帮子——划子帮最后的船工,一辈子在资江河里谋生,航运公司退休后一直住在大渡口渡口码头旁。在2015年益阳开始大规模建设一江两岸的时候,大渡口的老房子准备拆迁,在等待搬迁的日子里,崔嗲每天除了刮风下雨都会在渡口码头边一个石台子上坐上一阵,静静地叭着他的烟杆子,不时地应答着在渡口码头来往的熟人,不时长久地看着河面,他密布着皱纹的脸上,眼光经常茫茫然然地看着码头下的河水。

  崔嗲总是说舍不得离开河边头住的老房子,主要是舍不得离开流过益阳的这条河。

  益阳是这条河流带大的孩子,这是一条流过益阳人生命记忆的。



  挑水佬

  到河里挑水,在益阳还没有自来水的时代,曾经是益阳人家家户户的一项重要家务,尤其是资江北岸的老城区,居民与河的日常联系非常紧密,家家都有一口大水缸,因为挑水要翻越河堤,大多数还要横过街道穿过巷子,往往只有家里的成年人才能担负。那时候,说家里的小伢几两三岁了就开心地讲“打得酱油哒”,熟人相遇寒暄几句问伢几好大哒,如果十六七岁了,一般都会骄傲地讲“挑得水哒”。“挑得水哒”曾经是益阳街上伢妹几长成大人的一种标志,这条河以这样一种方式见证着益阳人生命的成长。

  那时候,益阳的街头巷尾常常响起“要水——啵,卖水——唻”的吆喝,挑水佬是益阳一个不可或缺的谋生行当。鹅羊池畔的古道街片有一个姓莫的挑水佬,外号莫桶子,在我孩童时期的记忆里,他当时是一个60岁左右的老人,人特别勤快,白天挑水,晚上打更,天天笑笑呵呵的。他的那担木水桶是居民家最大的那种,一担水挑到古道街卖3分钱,尽管他背有点驼,但是挑水走里把路可以不歇气。莫桶子自己没有崽女,特别喜欢逗巷子里的小伢几耍,每次给我家挑水,他都带我去河边上看,我小时候家长规定没有大人带不准到河边上去,怕我下河耍水。



  那时候,资江上有很多木排和竹排,还有很多船只,船民都在船上生活,包括粪便在内的各种脏东西直接倒在河里,上游的各种烂树叶、树枝和生活垃圾也漂浮河中,挑水佬莫桶子习惯在老竹器厂河边的竹排码头挑水,他总是走到竹排上离河岸边稍远一点的地方打更嗦哩的水,走到竹排边,他用桶把河面荡开,把水桶沉入河中,然后再提起来满满的一桶水。他的桶子口都系着一块木板,木板浮在水面,减少水的晃动,他挑水在街上走的飞快,但是很少有水湓出来。挑水走巷子的时候,巷子窄,你总是大声喊“让哒,水来哒”,一半是提醒路人,一半是给自己鼓劲。

  益阳人家里搲水都备有竹瓢和竹端子,竹瓢口子开得薄,方便洗缸时把泥沙沉子舀干净,竹端子主要用于煮饭炒菜时的少量用水,另外从炉灶上热水的煾坛里舀水,煾坛口子小,也只能用竹端子。雨水季节河水浑浊,新挑进缸里的水,都要放上明矾,待水澄清后才用。流过我们城市的这条河,同时以水缸的形态,流进了我们的家,真正成了我们每家每户的河,被时时挽留在我们的生活里。

  约1963年的时候,益阳城在资江南岸建设了第一座自来水厂——会龙山水厂,后来,南岸的龙山港码头、酒厂码头和电厂码头相继建起了抽水塔,益阳人由此才步入自来水时代,资江北岸居民用上自来水则要更晚一些,挑水佬这个行当到七十年代才真正结束。



  落水鬼

  小时候,我们认识这条河流,不是从晓得它从哪里来流到哪里去开始的,父母首先告诉我们的是它的恣意泛滥,但是这根本没有使我们敬畏,真正叫我们害怕的是关于落水鬼的故事。

  过去,益阳城里长大的人,小时候都爱到河边玩。那时,大人看孩子没有现在跟得这么紧,只是经常会有大人在你耳边告诫,河边上有落水鬼会找替身,把你拉下水,他好去投胎。在那种资信不发达,晚上常常以讲鬼故事为娱乐的时代,这种恐吓是蛮有效的,并且大人们相互言证,甚至河上的那些排古佬和船老板像是要证明自己见多识广似的,纷纷都说自己看见过,落水鬼一身的毛,像猴子。加上,益阳河里年年有人溺水身亡,使我在三五岁那段时间里,一个人不敢再往河边上跑。



  记得一年夏天,我傍晚还在七公庙码头耍水,迟迟不肯回去,晚上全家在河堤上歇凉时,妈妈说“落水鬼会来找你的”。母亲告诉我,“落水鬼”凶猛无比,动作敏捷,有爪子,在将人拉下水后,会用淤泥塞住耳朵和鼻子,让人游不上来就在水里闷死,“落水鬼”在水里淹死人后,自己会转世投胎,而被溺死的人变成水鬼要在水里呆上几年或几十年不等,游弋在水里,等待下一个目标出现后好转世投胎。父亲接着说,这个码头过去有人去洗衣服时被“落水鬼”拖下了水,还有小伢几耍水也被“落水鬼”拖走哒,他们煞有介事地指着河面的漩涡子讲,那是“落水鬼”在转身,同在河堤上歇凉的邻舍婆婆更是告诉我们围着一堆的小伢几,河边和池塘边都有“落水鬼”。那时,在黑漆漆的河堤上,我仿佛看到有一团很大很大黑乎乎的东西从河里冒出来哒,好像还闪着两点绿光,回家去的路上我都害怕有“落水鬼”跟着。

  至今,益阳民间的中元节民俗活动,都形成了在河边烧包的传统,点烛焚香叩拜后,放河灯或者向河里扎米,是非常重要的传统仪式,目的就是为普渡水中的落水鬼和其他孤魂野鬼。

  尽管“落水鬼”是大人们为了吓唬小孩不要玩水将命玩掉而编造出来的,但是,“落水鬼”的故事丰富了益阳人的童年,对流过益阳的这条河产生了敬畏。

  对这条河,长大后的孩童很容易从迷信的害怕中走出来,但是,我们又很容易地陷入对这条河水质环境的现实关注和害怕中。对这条河的敬畏,已经是我们城市的精神基因,它始终不断地在延续和遗传,我们应该把对水质环境的关注,像讲“落水鬼”的故事一样,继续讲下去,以不断警示我们城市的管理和生活,因为我们知道这不是编造的。




  (2015年8月6日桥南码头一青年游泳溺水身亡,正在打捞的情景)



  码头旧事

  在一张绘制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初期的益阳城军用地图上,我看到益阳沿河十里的老城两岸,分布的各种码头有近百个。在我记事起的六十年代,印象里益阳两岸的轮船码头、货运码头、渡口码头、竹木排码头、担水码头等等,一个挨一个,河流和码头的分布像一根鱼骨头一样,一个个连接河水的码头就像排列两边的鱼刺,那时候,码头仿佛连接着益阳人的全部生活。

  那天午饭时节,我去大渡口码头请老船工崔嗲给我讲过去码头上的事,正在呷饭的崔嗲高兴地说“来来来,我们搞几杯酒,冇得菜,饭锅巴宴酒,么子都有”。崔嗲说:“行船走马三分险,小心驶得万年船”。益阳的船老板因长期与险滩、暗礁和恶劣气候打交道,所以忌讳也蛮多。比如船头不许男人解小手,不许女人从船头跨越,吃鱼时不许把鱼身翻边;行船途中若经过寺庙宝塔要上岸烧香叩拜,春节正月间,船上要披红挂彩点蜡烛出天行。出天行是一种节令习俗。每年正月初一,家家早起,整齐衣冠打开大门,谓之“开财门”。船老板都要上船,点燃香烛,向吉方对天揖拜,谓之“出天行”;船到码头靠岸停泊时船头要朝上水,两船靠拢时不许脚踏两只船。大多数船老板一辈子在水上漂泊,老倌掌舵撑篙扯风蓬,婆娘洗衣做饭守船仓,嫩伢细崽用绳子拴着怕掉水里,稍大些就跟着爹娘做事。


  (86岁的老船工崔南芳老人)


  讲起益阳划子帮的事,崔嗲说,那是旧社会的事,那个时季,他十六岁,父亲去白马山那一路乡下,雇人抬轿接来一个姑娘,给他成亲,又打了一只新划子,父亲带他去到划子帮工会,挑了一担谷两只鸡两只鸭,通过请茶、拜师、入会,正式办好哒下河营生的手续,就这样崔嗲十六岁自立门户开始划船谋生了。崔嗲早期是在青龙洲划渡船,后来驾毛板船下跑武汉,也驾木排跑过洞庭湖,崔嗲告诉我,那时候益阳街上过河坐划子,是2分钱过河费,划渡船也可以养活一屋人。各个时期的过河费虽然不同,但是都基本上相当于一个鸡蛋钱,那时候是2分钱一个的鸡蛋,现在的过河费一块,也是一个鸡蛋钱。

  说讲起船老板一生风风雨雨在河流漂,辛辛苦苦,一代接一代地,老驾死哒就埋得河州上,伢崽几接班又掌舵撑篙扯风蓬,一生苦难。崔嗲说“不呢,也还好呢,搭帮益阳这条河好”。



  过去,益阳河里各船各帮竹排木排都有约定停靠的码头,挑水码头是岸边附近居民的生活码头,装运邋遢货物的船只是不能随便停靠的,最为难的是乡里上街来收粪的粪船,冇得指定的地方停,停到哪里都被人赶起跑。记得六十年代,益阳河里有十几个大的货物装卸码头,有木材、粮食、煤炭、日杂南货、砂石码头等等,益阳河岸一派繁华。码头上装货卸货主要靠人力搬运,益阳旧社会时期,码头工人分各帮各派,不同的码头属不同的码子帮,所以益阳人习惯叫码头上做搬运的苦力为码子,入会的码子,码位可以世袭相承,子孙接班。旧时抢码头抢业务争得厉害,码子们经常发生打斗,是益阳街上打架厉害的一群人,新社会后的一段时期,益阳还延续了码子叫法,俗称“厉害码子”,直到六七十年代我读书的时候,我们都还喊爱打架的同学是“厉害码子”。



  我最熟悉和印象最深的是裴公亭山下的粮食码头,那时候我家搬到了电厂家属屋,放学后爱去码头上玩,家属屋旁边是码头搬运社,有百十号搬运工人,他们常年在码头上搬运谷物,用板车拉到大米厂。工人搬运谷物按车数计工,每趟在大米厂门口领取筹码,结算的时候凭筹码兑钱。我和一些电厂家属屋的小孩在学校放假的时候,都去给搬运社的工人推过板车,报酬是空车返回的时候,我们可以坐在板车后面,工人拖着车把,屁股坐在一边的车把上,单脚撑地,板车一翘一翘地往前跑,我们叫“坐快活车”,在那个没有任何儿童游乐场的时代,这是一种难忘的快乐记忆。那个时期我和几个小伙伴还在码头摆过凉茶摊赚钱,码头工人对人和善都很喜欢我们,我对他们完全没有“厉害码子”的坏印象。



  七十年代初,我从大码头的客运码头坐船去过上游的桃江,又从大渡口客运码头坐船去过下游的永丰闸,对那时候益阳客运码头的繁忙和热闹人群记忆深刻。这两个益阳最大、历史最悠久的客运码头,是对益阳码头文化最深刻的记忆。随着城市建设的发展,这些码头已然消失,成为益阳街上土生土长的老杆子心中的惋惜。只有保留这两个客运码头的遗址遗屋,那些废旧破败的门窗墙瓦,那些无数益阳人坐过躺过的候轮室条凳,那些充满益阳人离去和归来的人生故事的检票闸口,才能最真实的讲述益阳的码头文化,才能真实的传播这个城市和这条河的历史荣光,沿岸的这些重要码头(包括龙山港河边的小火车站)是我们城市历史最珍贵的的建筑记忆。

  城市的记忆是一种尊严,关联最广大益阳人共同记忆的尊严,都是我们城市的精神魂魄。



      益阳的这条河,河水涨涨落落司空见惯,过去益阳街上地道的本土语言中,基本没有人讲洪水和洪灾,外地语言系统动不动就有爆发洪水之说,恐惧、灾难和敌意溢于言表。益阳人说涨大水就像说刮大风一样,传递的是一种自然景象,所以每到河里涨大水的时季,街上的居民讲看大水去,细究起来,隐隐约约体现出一种关心和担忧的心态,与己无关者和小伢几看大水去,大抵是去看个热闹。

  (2016年7月4日资江洪峰经过益阳城的情景)

  据记载,1954年6月资江、湘江中下游和洞庭湖区发生洪水,并称之为“百年未有的特大水灾”。询问很多益阳老人,都只是说:“是的呢,那年街上进哒水”,那一年,还住在青龙洲上的船工崔嗲回忆,青龙洲完全汶嘎哒,他想不起自己经历的灾害,崔嗲说:“河里涨大水正像大人用楠竹丫子打人一样,疼还是疼,都不记得”。那么大的灾害,在益阳人的言说里都只是淡淡的一句“街上进哒水,屋里进哒水”,涨大水挨哒疼,呷哒亏,益阳人都只是把它当成了楠竹丫子炒肉,父母打的,不记仇的。

  仿佛,益阳人对这条河的认识,对人与河的关系理解,已早有天伦之见和人伦之悟。

  流过益阳的这条河,是母性的,慈爱的,包容的,虽然我们曾经疯狂地挖掘河床砂石,肆意排放垃圾,恶意电打鱼虾,而它却很少带给我们灾难,她总是很温和、小意地,在我们不断地调皮捣蛋中,流过益阳,结束自己对生命无比敬畏和爱护的长途爬涉。

  这条河培育了益阳小意的城市性格,从益阳城走出去的人,浓郁的乡愁,多半是因为对这条河流的怀念。

  随着资江风貌带的建设,益阳又开始向这条河流靠近,开始觉悟,城市不再只需要挖山填塘的建筑了,文明开始回归到对这条河流恬静而亲善地观注里,开始细致地规划这条河流自然的河床和湿地水草。

  流过益阳的这条河,一直在默默地洗清我们城市里的脏乱,当我们真正用心靠近这条河,她也会使我们城市的精神去除纷乱和浮躁,真正心境豁朗,这条河和这座城都会变得一样的清澈,在阳光的折射下,会看到清亮的河水,河床上丰盈的水草,河石圆润,鱼虾畅游。

  让河流更像河流,城市才更像城市。

  2016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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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游客 2016-9-16 16:55
l零零星星的记忆,展现了一幅资水河畔的图景。给五零后的老人穿越时空对接童年,留下了不尽的思念。那个催爹我见过,他告诉我,他的婚姻搭帮国民党时代的反动宣传,即“共产共妻”的蛊惑,他才在益阳解放前夕讨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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