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勺子一门心思想着上学,却摊上一个不想上学的雪嘟嘟,真不知怎样与白大婶谈才好,即便倒在“磕睡椅”上,脑子里也不安静,一个劲地在想上学的事。 雪嘟嘟见好朋友在睡觉,悄悄爬上“磕睡椅”,没等蓝勺子反应过来,便在她的耳朵上使劲地拧了一把。要在平日这还了得,蓝勺子可不管自己是只老鼠,一定会屋前屋后地追着拧回来。 今天,蓝勺子压根儿就没想拧回来,反而一次又一次地告诫自己:“受委曲,说白了,就是为自己日后成就做准备。”她默默地离开“磕睡椅”,独自拉开客厅的门,走了出去。 就在蓝勺子无聊之际时,头上传来了忽上忽下的“嗡嗡声”,就一眨眼的功夫,那只不长眼的苍蝇,一头撞在夏洛洛编织的网上。 她气得大骂:“真是无头苍蝇,明知前面有张网,硬是往上面撞,你这蠢笨的家伙,活该倒霉!” 被困的苍蝇见蓝勺子骂他,破着喉咙大声回敬道:“你这恶心的死耗子,见我如此狼狈,不来救我也就算了,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你这没有同情心的死耗子,给我滚!滚得远远的!”整张网因苍蝇的愤怒挣扎,一直在有节奏地上下摆动着。 蜘蛛正在屋顶编织另一张网,听到叫骂声,知道网上有猎物了,扔下手中的活,急冲冲地从屋顶顺着网滑翔下来,听苍蝇骂骂咧咧,上去一脚将苍蝇的嘴踩住,恶毒的谩骂嘎然而止。 身后没有了骂声,老鼠很不习惯。那只蜘蛛常年住在这里,白公馆的猫都叫她夏洛洛。夏洛洛喜欢在地下室活动,偶尔也会在白公馆的屋檐下牵网。白大婶很不喜欢夏洛洛在她家屋前屋后活动,每年春节前都会豪不留情地将那些网用扫帚打掉。然不管白大婶怎么愤怒,夏洛洛总有办法做自己想做的事。 夏洛洛一边忙着在网上将苍蝇五花大绑,一边骂:“可恶的苍蝇,有种你继续骂啊!”骂完,便不由分说将苍蝇的头部、腹部以及所有能动弹的关节,全绕上丝线。苍蝇在拚命地挣扎,想将丝线弄得松松垮垮,再瞄准机会逃跑。可苍蝇越是动弹,丝线緾绕越紧。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蜘蛛网的摆动越来越缓慢,直到苍蝇闭上眼,再也没力气动弹,夏洛洛仍不放心,在苍蝇的脖子又加了一道丝线。 看着这场残酷的撕杀,蓝勺子的感情更加压抑了。 冬日的阳光有点凉,蓝勺子实在睡不着,没事可干,便用手在脸上用力地揉搓。她明显地感觉近来皮肤粗糙,毛发稀疏,这些对于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将如何与白大婶谈上学的事。她越想越没勇气,越想越觉得不知如何开口。 蓝勺子为上学的事日思夜想,并且变得莫名地烦躁。一天晚上,她纠结得睡不着,便悄悄来到客厅,一会儿爬到“磕睡椅”上,一会儿爬到“快乐椅”上,来回折腾,实在累了,抱着墙脚的扫帚,才慢慢进入梦乡。她梦见自己在月亮上看书,看了一会书,将书合上;将怀中的鸟蛋取出亲了又亲,正当她笑得欢乐时,突然乌云滚滚,一阵大风将她从月亮上吹落下来。她“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蓝勺子持续不断的哭声,惊醒了白大婶。她跑过来一看,见蓝勺子坐在地板上哭泣。白大婶将她抱了起来,好不容易将她哄得安静了,问道:“你为什么事伤心呀?” 蓝勺子靠在白大婶的胸前,眼泪汪汪地说:“我的书呢?怎么我的书不见了?风,好大的风呀……” 白大婶担心蓝勺子在说糊话,便将她放回到“快乐椅”上,麻利地给她端来热茶:“干么睡到客厅的地板上,这样很容易得伤寒的。看你,都说糊话了,哪来的风?” 听白大婶说她得了伤寒,蓝勺子急得从“快乐椅”上跳下来,“我没有病。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在月亮上看书,满天的星星对着我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突然星星不见了,刮起了大风,我被风刮到了地球上。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还是那只过街老鼠,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对不起,我将您吵醒了。” “好在你是趁我们睡着了的时候去的月亮,回来时幸亏我们还在睡觉,不然,早上醒来我们去哪找你?”白大婶笑着轻轻吻了她的前额:“宝贝,没事了,你总算回到了白公馆。” 蓝勺子紧紧挨着白大婶的脸:“您知道的,如果我能孵出一百枚鸟蛋,做好一百次养母,就有可能重新选择投胎。但这个过程太漫长了,而读书可以使这个苦涩的过程大大地缩短,我想读书。我知道我这样的要求不符合我的身份,可我还是忍不住地提出了与自身条件不相符的要求,您可不能一开始就拒绝我。现在我的脑子非常清醒,并没有在说糊话。您一定在想,我的理由荒诞不经。但您那么善良,一定会理解我的。让我想想,我应该怎样表达,理由才更加充分一些?”蓝勺子激动得一口气说了很多。 “你是不喜欢白公馆?还是因为……”白大婶严肃地问。 “哦,不是的,我很喜欢这里,这里就是我的家。读书其实对猫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对一只老鼠而言,就不同了。我的生命里稀缺的是一个可以移动的书包,您一定会满足我的心愿,是吧?” 白大婶亲了亲她的小脑袋,“让我想想,你先回卧室睡觉,上学的事明天再说好吗?” “尊敬的主人,我知道,我已经影响了你休息,可我现在一丁点睡意也没有,恳请您再与我聊会吧。如果您大胆说出,我也可以上学这样的话,我会为这一美好的消息激动不已的。在这件事上,您可不能像保密一样对我闭口不言。” “我对可爱的孩子从不闭口不言。”白大婶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知道的,女孩长大后,就会努力地吸引男孩子的目光。如果没有美好的容貌,她们就会用好的嗓子去吸引男孩;如果唱歌也不行的话,她们大抵会选择读书。你读书大概也是这样吧?”白大婶笑着调侃怀里的老鼠。 蓝勺子听到这,从白大婶的怀里挣脱出来:“不,不是这样的。我简直被您的话弄糊涂了,我绝没有这样的想法;你想想,我才多大?至少暂时还没有这样的想法。瞧您又在取笑我。您要是喜欢我,我就留在白公馆哪也不去,您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介意,并且很乐意你能将白公馆当成自己的家。但我必须告诉你,读书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上课、阅读、写作、计算,回家还得孵鸟蛋、复习,做家务,你可知道这条路往下走有多艰难吗?”白大婶站了起来,走到银鱼丸的钢琴边,轻轻打开琴盖若有所思。 “我尊敬的主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当读书是一个比较有趣的,可以消除苦难和寂寞的良药。”蓝勺子说得很平静、很低沉,她又怎敢说出其中的苦味? 她所说的白大婶都表示同意,连连点着头:“对,你说得一点也不假。读书确实是一个有趣的消化过程,但又是一个艰苦的知识积累过程,而且一直往下走更是需要勇气。” 蓝勺子紧紧地拉住白大婶的手:“您的母爱已开始滋润我苦涩的心,求求你让我上学吧,我多么渴望自己的肩上也能有这么一个书包”,此刻蓝勺子的眼里没有了绝望而呆滞的表情,她正在积极地表述,“您不要为我担心,放学了,我可以去树林孵一会鸟蛋,然后回家做我应做的家务;还有,我会早早起床;上学了,洗脸的事您自然不用再操心;我会学习银鱼丸姐姐的优雅,一切都会因上学而改变的。读书有这么多好处,你就让我上学吧,对于我来说读书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白大婶轻轻地扶摸着蓝勺子的头:“你虽不是猫,是只老鼠,但在我心里,你是一只空前绝后的老鼠。现在,我反而被你的一大堆话压得透不过气来。看来这件事等不到明天再说了,我必须现在就告诉你。走,去看看。”说着便将蓝勺子拉到缝纫机边,用手指着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蓝勺子眼睛一亮,立即对缝纫机上的东西产生了兴趣,回过头看了白大婶一眼,说:“那是雪嘟嘟的书包呀,我知道的,您告诉过我们。” “不全对,你再瞧瞧。” “不全对?”蓝勺子重复着白大婶的这句话,她想那全对是什么意思,摇了摇头。 “你没看到吗?那上面重叠着两个书包,看到了吧。” “您是说,有两个书包,其中一个书包是我的?您没有骗我,是吧?” “那当然,我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可是我还是不相信。”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还是认为自己在梦里,是不是我在月亮上做梦?”眼睛红润地朝书包飞奔过去,激动地将两个书包全抱进怀里。 实在害怕从美梦中醒来,蓝勺子放下书包扑到白大婶的怀里:“您可知道,您将我从悬崖边拉了回来,谢谢您,我太喜欢了!”说完忍不住扑在白大婶的怀里哭了起来。 “这可不是我想看到的,抬起头吧,你也不用太过激动了。” 蓝勺子赶紧擦干眼泪,转而露出了乖巧而甜美的笑脸:“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善良的,仁义的主人,我爱死您了。”接下来,再一次欣喜地将两个书包抱进怀里。 没过多久,蓝勺子又凝重地向白大婶行了一个礼:“您还可以分享我的心事吗?哦,您一定觉得我喜怒无常,得寸进尺,是个难以对付的小孩。” “不,没有,你只是想表达你的心思,从你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你很忧虑的一面,你要勇敢地告诉自己,你已经做到了其他老鼠做不到的事,或许连猫都无法做到的事。我说过了,你是一只空前绝后的老鼠,并且你用思想改变了猫对你的看法,你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 “我善良的主人,我还是不相信,您得再掐一下我的胳膊。”蓝勺子将胳膊朝白大婶伸过去,再三告诉她:“一定要重重地掐,您不用担心我会痛。” 白大婶听到这,轻轻地在她胳膊上掐了一下。蓝勺子的嘴里立即传出:“哇,好痛。”的叫声。不过,她只少许皱了一下眉,转而又笑了:“我有书包了,这一切就发生在我们中间;您不用再掐了,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真的不是梦,好漂亮的书包;我好喜欢,谢谢您”,边说又边摇晃着脑袋,“太好了,我有属于自己的新书包啦!” 第二天一早,蓝勺子迫不及待将昨晚的事告诉了雪嘟嘟。谁知嘟嘟知道书包的事后,很不高兴,她傲慢而冷淡的盯着蓝勺子,冷嘲热讽起来: “我不再相信你了,可耻的叛徒。从现在起请离我远点。你以为住进猫不离鼠村,自己就成了猫?而现实是无法改变的,就算你投一百次胎,还是一只老鼠,一只让人厌恶的老鼠。哪有那么多的白日梦,瞧瞧你那发着绿光的毛发、你的招风耳,你那又尖又细的嘴,还有……”不停顿地将想骂的一口气骂完了,骂得她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脸色苍白地往“磕睡椅上”一倒,那样子简直是晕厥过去了。 蓝勺子急了,慌忙用手去探她的额头,很快被雪嘟嘟的手挡了回来:“不要管我,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好。” 蓝勺子能听懂那样的骂,但她不怪雪嘟嘟,一时却不知如何是好。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无精打采的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发呆。坏情绪像是带着刺似地,紧跟着上来了。坏情绪一上来,眼泪不停地往眼眶外涌。她随手抓起搭在椅子上的衣服,当起了抹眼泪的手巾。 这正好被雪嘟嘟看到,一跃从“瞌睡椅”上跳下来,如点着火的大炮,直接向蓝勺子射过来,她指着蓝勺子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忘了啊,身为老鼠,竟敢拿主人的衣服擦鼻涕,你这该死的老鼠,哥哥早该用‘鼠命毙’将你消灭才对。”恶毒的骂声似乎还不解她心头的恨,拍着手掌想引起妈妈注意,却不见妈妈过来劝架,气呼呼地将脚抱在胸前,一边玩弄脚丫一边继续骂,完全像骂街的小泼妇。 “只要你高兴,想骂你就骂吧,我正听着呢。”蓝勺子无可奈何。 这下好了,雪嘟嘟更是拍着大腿,指着她的鼻子骂道:“睁开眼睛瞧瞧啊,你是什么身份,充其量是一只低三下四的老鼠,为什么不拿银鱼丸的镜子照照,正好瞧瞧你那尖嘴滑舌的熊样,全世界就你披着一身绿皮招摇撞骗,全世界也就我当你是朋友,去瞧啊,你这恶毒的老鼠!” 雪嘟嘟骂得正起劲,见蓝勺子躲在一边流眼泪,马上又话锋一转:“别哭了,咱们家不稀缺你那几颗假惺惺地眼泪,听到了吗?别哭了,烦,真是太烦了。从今往后,你休想得到我的同情,滚回你的老鼠洞去!快给我滚!” 蓝勺子被雪嘟嘟一贬到底,简直贬到了尘埃里,痛苦得一头钻到桌下,只想一辈子躲在桌下不出来。 白大婶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女儿伤害蓝勺子的同时,更是心疼她在糟蹋自己。她没有上前制止,阴沉着脸,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而嘟嘟像是要持久地与她闹腾下去。 银鱼丸洗漱完毕,一边吃着鱼片,一边看着正在发脾气的妹妹。她吃完手中最后一片鱼后,拿起那罐没吃完的去劝慰已骂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妹妹:“歇歇吧,靠在姐姐的身上吃鱼片,一定很享受。一生就那么长,歇会吧,不耽搁的,吃好了才有劲骂啊。” 雪嘟嘟气愤地走过,看了一眼罐子里的鱼片,恼怒地咧着牙齿大声叫喊起来:“你看看那鱼罐里的鱼片还剩多少?只剩一块鱼片了,你就是这样照顾你妹妹的?”说完,又疯子似的扑打躲在桌下的蓝勺子:“就怪你,我不活了,再也不渴望有什么亲人来关心我了。我要吃鱼片……” 蓝勺子只好从桌下钻出来,用手背擦干净雪嘟嘟喷在脸上的口水,很不客气地警告她:“我是你的出气筒,可你偏当我是火药桶,一但引爆,你我都会变成灰的。” “我不怕,你已经将咱俩的友谊引爆了。还等什么?来呀,我要与你决斗。”雪嘟嘟完全像一个宠坏了的孩子,没半点收敛。因过于激动,头不小心撞在窗台的玻璃上。这下了得,便大呼小叫起来:“哎哟…好你个死秏子,你真要引爆我,是吧?我打死你,妈妈……”噼里啪啦的耳光,朝蓝勺子脸上便打过去了。 蓝勺子的小尖脸因痛疼,气得成了水波纹:“我没有招惹你啊。我都说过了,必要时你可以将我当出气筒,我可以帮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我除了出身卑贱,还有什么不好?我真有你说的那样不好吗?” 蓝勺子一开口,就好似在雪嘟嘟身上加了油。她双手叉腰:“放屁,你这臭老鼠,死老鼠,真以为自己能搬动地球,来呀,算我无情无义好啦,本小姐正式向你挑战,无需考虑,只管放马过来……”稳稳地一个马步就逼得蓝勺子走投无路。 蓝勺子不断退缩着,雪嘟嘟却步步为营,胸脯快顶着她的鼻子了。她只有一个劲地祈祷:“安静吧,跳跃着的姑娘,我实在受不了你的坏脾气,看来你要将我逼出白公馆,是吧?” 雪嘟嘟听出了蓝勺子话里的意思,气得爬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起来,完全败下阵来。 这时,白大婶这走过来,一把将雪嘟嘟扯到一旁,抚摸着她因痛苦而变得木呆的小脸:“妈妈知道你是一个富有爱心的孩子。其实,你根本就不想伤害蓝勺子,是吧?你只是想在朋友的身上发泄一下自己的坏情绪。告诉妈妈,为什么害怕上学?” 实在是哭累了,雪嘟嘟将头搭在妈妈的肩上,机械地有节奏地抽搐着:“妈妈,院子里的曲曲、蚯蚓陪了我那么多年,我不想,也不能丢下他们不管啊。还有,我想去千年老龟的山洞学佛尘法术,您就带我去拜师学艺吧。妈妈,走啊!” 白大婶将雪嘟嘟沾满汗珠的头发,轻轻从额头上撂开,安慰道:“妈妈了解你,你没说出心里话。你说吧,我正听着呢,如果理由充足,我可以考虑让你去千年老龟的山洞学佛尘法术。你能当上小仙女,你说妈妈该有多自豪?” 听母亲这么一说,雪嘟嘟抬起那双雾蒙蒙的泪眼,说出了内心真正的秘密:“妈妈,你能原谅我的缺点,可老师飞来的教鞭不长眼,而那教鞭又是蛇精僵硬的身体,我担心她复活了会伤着我,我还是孩子,还没到长记心的年龄,等我长大了,有了记心再去上学好吗?” 白大婶听了女儿的理由,很是好笑,抱着她的头亲了又亲:“谁说老师的教鞭不长眼?那蛇精由八条腿的狗严密看守着,平日就放在学校的地窑里;再说,姐姐的教科书妈妈已经教过你了,我已经与校方联系好了,你就在姐姐班上当插班生。你放心好啦,逗逗好身上有足够多的阴气,所以蛇精没有复活的机会。你有蓝勺子作伴真是一件开心的事。说真的,只有妈妈的巴掌不长眼。小时候,你常常在妈妈的面前暴露出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妈妈批评你,你可从未怪罪过妈妈,老师绝对比妈妈好,真的。” 雪嘟嘟沉默不语地只管看着妈妈,知道说服妈妈的理由还是不够充足。她的表情仍然是苦恼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壁炉里的火苗,任火光在她苍白的眼睛里跳动……过了好一会儿,她脸上的表情才慢慢得以复原,用嘶哑的喉咙与妈妈说话:“妈妈,家里的小孩全去上学,蜂群就会过来捣蛋,您可知道他们嘴上的针是多么尖锐,一不小心就会伤着您。但我不怕,我用滑板车驱赶,用树枝抽打野蜂的翅膀,看他们怎敢来侵犯?”雪嘟嘟不放心地走到窗前,真心希望现在就有野蜂来访,让妈妈看看她的历害。 “有妈妈在,蜂群们就不敢抢占咱家地盘,真要来了,妈妈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定会将野蜂们碎尸万断;至于蛐蛐、小青虫,妈妈会像爱你一样爱他们,照顾他们。你尽管放心去上学,家里的事你一概不要管。” “可是,我的心一直在告诉我,妈妈,我仍担心那些可恶的蜂群来伤害您;无处不在的精灵毒盾,时时在威胁着我们的安全。妈妈,我好担心,好害怕。”雪嘟嘟偏着头,语气里有着万般的无奈。 “到了学校你就知道,学习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大家待在一起很热闹,你根本不用担心。”白大婶有十二分的耐心与孩子们较量。 银鱼丸手握小铜镜,嘻嘻哈哈地绕到妈妈身后,抱着母亲那柔软的脖子,“不读书就是土包子,还谈什么人生,知道了吗?我的傻小姐。” 雪嘟嘟的情绪刚平息下来,又被银鱼丸的话激怒了:“你胡说,妈妈没有读过书,你敢说妈妈不高贵,像土包子?你到底是不是她生的?别看你在妈妈面前是乖乖女,实际上是一个没良心的恶孩子”,雪嘟嘟理直气壮地反问姐姐,“那么,请问姐姐,妈妈是傻瓜吗?” “妈妈不是,你却是咱们白公馆的一号傻瓜。”银鱼丸毫不客气地回击雪嘟嘟。 雪嘟嘟气得不知说什么好,鼓着圆圆的眼球,不吭声地看着姐姐,对着银鱼丸大耍脾气:“妈妈不是傻瓜,凭什么我就成了傻瓜。” “老师说过,不读书的小孩,最好把嗓子练成大嗓门,就像你这个样子,卖小菜挺好的,妈妈您说是吧?”银鱼丸才不管她受得了还是受不了,一个劲地打击起妹妹来。 “妈妈,姐姐不是在好心劝慰我,她是在嘲笑我。我不是傻瓜,她才是傻瓜,天下第一号傻瓜,自以为是的傻瓜。”雪嘟嘟气得扭着妈妈的手臂说道。 银鱼凡底气十足,笑嘻嘻地听妹妹骂她,还用双手抱着妈妈的脖子撒起了娇:“妈妈,你说谁是天下第一号傻瓜,是不是我可爱的妹妹?” 听着姐姐说的那些话,雪嘟嘟简直气炸了,跳上“磕睡椅”,“我还是一边待着的好,一句话也不想跟你说,早已经看倦你了,我不想当你的竞争对手,你应该像疯子一般开心。”然后头一扭看着窗外。 银鱼丸用她的激将法,继续嘲笑着妹妹:“小傻瓜越长越大,不知不觉变成了大傻瓜……老鼠都去上学了,猫却留在家里游手好闲。我看你还能跟谁玩?我家的百步大王原来只能跟蛐蛐、小青虫玩。太阳白,天气冷,他们才懒得从地里钻出来跟你玩,真没劲。想当小仙女,想学法术又没文化,谁敢收你为徒?” “我不听,我不听……”雪嘟嘟捂着耳摇着头:“你这自以为是的家伙,就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不听,我不听……住嘴。” “不想听,我偏说,到时候,只怕小青虫、蛐蛐也嫌你没文化,最后只能掏出肚肠自个玩,那叫刻骨铭心的寂寞;一辈子活到头也不曾有半个同学,好可怜。” 雪嘟嘟咬牙切齿:“我没有理智与你们保持冷静,如果当初不是我救蓝勺子,她能活到今天?蓝勺子必须留下来陪我玩,这事我说了算!” “只怕由不得你。”银鱼丸知道妹妹正在拐弯抹角找理由,决定将她那不成理由的理由一一堵上。 “蓝勺子你得告诉大家,你就是我哭着闹着才将你救下,现在你能走能跑了,就想着法子离开我,我想你不会那么没良心吧?” “我从来没想到过离开你,我们只是想去读书,懂吗?读书,又不是去做坏事。” “我懂的,这就是你想着离开我的法子,就算不为我,你也必须对那枚鸟蛋负责到底,如果真要弃我去学校,你就没有时间去照顾它,看样子你绝非正派老鼠。” “你的坏心情足以毁掉我俩的友谊,你先冷静一下,想当仙女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我知道,你就是不敢面对陌生的环境,害怕与外界交流。你想想,都什么年代了?” “你就一边待着吧,我们去学校,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银鱼丸在上学这个问题上一点也不含糊。 “妈妈,她们容不下我呆在您身边,那些恶心的语言使得我心绪不宁,你得命令蓝勺子与银鱼丸立即闭上他们的臭嘴。” “看得出,她俩确实使你心绪不宁,不过,很快就会没事的。嘟嘟,难道你就不能有所改变,接纳大家的意见?” “妈妈,我和蓝勺子之间有了很严重的纠纷,我要求蓝勺子立即消失。” “我可没看出来,我想你们只是在思维方式上有一点偏差而已,这更需要你们在一起沟通。长了知识,自然会明白这些简单的道理,你安安静静地想想吧。” “我们有了严重的家庭纠纷,难道妈妈看不明白?” “我还真不明白,小孩子能有什么家庭纠纷?你说说,我还真想知道。” “妈妈,其实蓝勺子并没有资格当养母。她做事三心二意。如果她一心想当养母,哪会要求去读书,哪会有这么好的精力,在这里诋毁您的家庭成员?” 蓝勺子听了这话,气得一把抓过头上的帽子:“看样子你也是一只爱管闲事的猫,你担心我三意二意孵不出鸟蛋?告诉你,我不但要孵好这枚鸟蛋,还要孵好后面的九十九枚鸟蛋,一定能等到重新投胎的那一天。我善良的主人,原谅我好啦。我本不想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可今天不说出我的心里话,就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 “听到了吧,你的好朋友有决心孵出一百枚鸟蛋。看样子,我们能从她身上找到很多还不知道的乐趣。在学校你可与她比算术,比阅读……你一定强过蓝勺子。” 雪嘟嘟到了再也无力还击的地步。她的理由总能被蓝勺子与银鱼丸击得粉碎,她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白大婶走过去为雪嘟嘟洗去脸上的泪痕,将她拉到一边劝慰。 “妈妈,你知道的,我有很多缺点:行为鲁莽,说话唐突,不爱洗脸。我断定老师不会喜欢我这样的猫,可怕的教鞭一定会抽打我的屁股,还担心蛇精趁机咬我,这就是我心里藏的恶魔。妈妈,我不是姐姐说的百步大王,我只是还没有长大。妈妈,她们将我贬得一文不值,我真的太需要您的安抚了。”说完,撅着嘴往妈妈身上靠过去。 白大婶抱着女儿那胖乎乎的身体,亲了又亲:“终有一天,你要离开妈妈,只有学校才能指给你正确方向,你才能找到更广阔的天空。” 这时,屋外传来十喜的高呼声:“勇者胜!怯者败!” 蓝勺子给雪嘟嘟递上香喷喷的热牛奶,嘟嘟并没有去接,而是将头扭向一边。在白大婶的鼓励下,她才将手伸过去,勉强挤出“谢谢”二字,情绪算是慢慢恢复到了平静,双臂抱膝,将头倚在膝盖上:“妈妈,您的决定真不能更改是吗?” “你说呢?”白大婶笑着反问女儿。 “其实我早就预感到了,可我还是怕老师的教鞭。有一次我梦到了老师的教鞭,逗逗好老师没能掌控好蛇精,愤怒的蛇精吐着火焰般的舌,用尾掀翻我们的桌椅,不消停地将学生们在教室里赶来赶去。妈妈,我害怕那样的经历。” 只有当一个希望完全破灭,才会有新的希望升起,白大婶知道这事确实需要时间去慢慢消化:“没事的,那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梦,妈妈会及时唤醒你,这不,妈妈来了,你赶紧从梦中醒吧!” 银鱼丸听到雪嘟嘟与白大婶的谈话,责怪起自己不应该那样打击妹妹,后悔自己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妹妹单纯可爱,从不装腔作势,也没心机,她不过是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已,就这么简单。 “该死的老鼠,别假笑了,我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接受你的笑。我并没确认自己已原谅了你。”雪嘟嘟看着蓝勺子朝自己微笑着,并不想搭理她。 银鱼丸听妹妹这么一说,便笑着用手中的铜镜在她眼前上下左右地晃动:“你只管放肆笑啊,我喜欢红鼻子的姑娘。”雪嘟嘟刚哭完,鼻子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委屈的样子很是可爱。 蓝勺子忍不住走了过来,展开双手将雪嘟嘟紧紧拥着:“对不起,其实,读书不影响你拜师学法术,也不影响我孵鸟蛋,你我一起加油好了。你知道吗?我也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去了月亮,我俩一起在月亮湾朗读课文,站在高高的月亮之上,你我的心情就是不一样。” “想想几分钟前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说,我能这么简简单单的原谅你吗?”雪嘟嘟情不自禁又冒出了一句带刺的话,但这刺软了许多。 “既然你允许我抱你,那么你的身体已经接受了我;接下来我要安抚你,你的心也就接受了我。你狠心不原谅我吗?”蓝勺子十分淡定地看着雪嘟嘟。 “等我们学习好了,一起去月亮上朗读,当我们站在高高的月亮之上,我预感自己那敏感多情的感情,又将经受一场大的震荡。挑战无处不在,太有意思了。”蓝勺子得意地告诉雪嘟嘟。 “为什么你的感情要经受一场大的震荡?我不懂你说的。”雪嘟嘟擦了一把鼻涕小声问蓝勺子。 “我怕你站在月亮之上眼花缭乱:一会儿喊着要摘星星;一会儿要看人间美景。你做事向来毛毛糙糙,不难看出,我要跟着你经受多少这样的震荡?就这么简单啊。”雪嘟嘟听了蓝勺子说的那美妙的梦,破涕为笑了。 豪尔特正好进来,大声地问:“谁去月亮上面,难道没想到带上我吗?” 白大婶笑咪咪地告诉儿子,“你妹妹准备将家搬到月亮上,你说这个提议怎样?” “好啊,我可以远离试验室,远离精灵毒盾的破解,远离‘鼠命毙’第九代的研发,远离所有的问题。去了月亮就可以放任自流地玩耍,再也不用担心身边无处不在的病毒,去趟怪树林头上还得罩个塑料袋……一个个美妙的奇景,唤醒了我内心的激情,祝愿我们家能早早搬上月球,我可爱的妹妹们,提前预祝你们美梦成真哦!” 那个晚上,雪嘟嘟做了一个奇特的梦。正当她站在月亮上大声朗读课文时,银鱼丸拖着白色长裙飘飘而来;妈妈当真将缝纫机也搬进了月亮湾,妈妈说,她要在月亮上收集美丽的云彩,做出最完美的七彩裙;黑玫瑰阿姨用她的小尺子,挑动着忽上忽下的白云,她笑啊,笑啊,美得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哦,爸爸、哥哥、黑匣子叔叔也来了;调皮的十喜居然在月亮上投蓝;最奇特的是,蓝勺子将鸟蛋孵化成了美丽的孔雀,展开漂亮的羽毛在云彩里翩翩起舞。 “哇噻,月亮弯里的梦太美好,我真想去月亮上面。”醒来后的雪嘟嘟将发生在梦里的一切全告诉了蓝勺子。 “你的梦实在太美好了,假若我不在家,你能干些什么?真的就只能跟曲曲们玩玩?太没意思了,我俩要是上了学,就会有很多同学与你分享这么美妙的梦。” “你说的没错,我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忧郁,但这种忧郁很快就会过去。如果你再说,我有可能会哭的。” “不说了,只要你不把我上学的愿望置若罔闻,我就会帮助你走出忧郁。” “谢谢你,我很快会好起来的。” 蓝勺子什么也没说,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将她挽进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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