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水环绕小城,319国道穿城而过,在麻石街的心脏画下了一条交错的汽车路。不过,自1931年1月4日通车至上世纪七十年代,这条省会通往湘西的要道穿越资水时,不得不在益阳十景之一的“裴亭云树”的白鹿峰下靠轮渡而连通。 抗战时期,“文夕大火”前夕,时任国民政府三厅厅长的文化战士郭沫若先生取道湖北沙市去长沙,在此汽车过渡后,曾歇脚资水南岸的白鹿峰下。他在自传体三部曲之一的《洪波曲》里回忆:“渡过资水,在一段高地上,有一座宏大的白鹿寺,隔江和县城对峙。周围松柏挺立,颇占地势……” 其实,这里不单风景优美,颇占地势,而且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这白鹿峰,别看只是小丘一座,可它北连八百里洞庭波涛,南接雪峰山余脉云雨。三国时,关云长单刀赴会、鲁子敬驻防筑堤,二战时常德会战,日机狂轰滥炸的刀光剑影,就发生在这小山下的渡口一线。原因很简单,没有桥的大江大河是战略天险。 然而,1963年深秋,小城的市民见证了天险的历史被改写。 那天,一个极平常的清晨,没有喧哗,也没有风雨。远处,东方渐渐露出一块朦胧的亮色。晚秋的凉意孕育着江边层层薄雾,早起的人们开始到河边挑水、洗衣或装卸货物。不过没一会,他们就惊呆了!原来汽车轮渡那里,一条黑压压的长龙从岸边缓缓向河心爬去,也就是个把钟头功夫,其“龙头”已爬到了对岸,将涛涛的江水拦腰截断了。 “浮桥!”“浮桥!”“这是浮桥!”两岸的市民欢呼雀跃,奔走相告。过去只在电影里画报上见过的浮桥,今天竟架到了资江,架到了益阳,架到了我们的眼门口! 天大亮了,两岸的居民越来越多。只见无数块整齐划一的厚实木板,被粗大的螺帽拧固着,静静地躺在横江而过的铁驳船上。一名解放军战士站在北岸的汽车码头上,嘴里含着哨子,手里分别拿着红绿两色小旗,在指挥上轮渡的汽车单向通行。 有两支解放军队伍坐在北岸的河滩上唱歌。左边的队伍约百余人,他们唱的是《当兵为什么光荣》。这歌是我第一次听到,因为铿锵有力,旋律简单,一句句歌词特别清楚,到如今我还记得几句—— 当兵为什么光荣? 光荣因为责任重。 握紧枪杆, 擦亮眼睛, 保卫六亿人民, 保卫社会主义。 这就是革命军人的光荣! 右边的队伍也是百余人,他们唱的就是当时全国人民都熟悉了的《学习雷锋好榜样》,但歌词从战士们口里蹦出来,就像炮弹一样,特别有气势,也特别有味。你会感到,当兵的和咱老百姓,就是不一样。 因为不断拉歌,资水南岸的这边倒安静了许多。但见百余辆解放牌军车排着长长的队伍,静静地停靠在公路上。统一的草绿色篷布,统一的“八一”徽标,显示着威武,也显示出几分神秘。 几个拿着竹竿烟枪、叭着旱烟的老爷子对浮桥指指点点,一个个显得很兴奋。一个眉毛胡子都白了的老头说:“嘿嘿,这下解放台湾有希望了。解放军真是神兵,个把小时就架起这么宽这么长的桥,了不得呀!” 几个在河边洗菜的妇女也叽叽喳喳。她们的议题很实际,这个说:“看,这些解放军真怪,冷水洗衣不说,还冷水洗脸,能洗素里(干净)吗?”那个说:“你心疼了啵,心疼了就帮他们烧水去呀!” 那时,我还是小学生,从大家的议论里知道这支队伍是工兵,而工兵在我对军棋的常识里是挖地雷的,没想到,他们还会架桥!当然再大一点,就知道了他们还会修路,还会打洞。 三天后,解放军连桥带车神秘消失了,也不知去了何方? 六年后,我参加了工作。单位有个老同志,就是当年在益阳架桥的工兵。他告诉我,他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广州军区舟桥团二营官兵,那时正是大练兵大比武的年月,为了架好益阳的浮桥,他们在湘潭下摄司的湘江边进行了多日训练,某夜,由团参谋长带队紧急开拔,走韶山过宁乡,直抵益阳汽车路渡口,赶在天亮前架起了麻石街历史上的第一座浮桥。 这位老同志还兴致勃勃地向我吐露,他们二营近400百名官兵,在返回浏阳河畔的军营途中,还与衡龙桥的农民进行了联欢,说益阳人真客气,不停地招呼我们“洽拿(吃茶)!洽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