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湖区是我国最大的芦苇产区,每年冬季,来自湖南湘西、贵州、四川等地的农民工像候鸟般涌入洞庭芦苇荡,成为洞庭湖洲上的芦苇收割工。 来自湘西凤凰县腊尔山大教村的苗族汉子龙成男,今年45岁,小学文化的他早在6年前就开始在洞庭湖区承包芦苇收割业务,每年他都要从家乡带三四十男女老少来南洞庭湖砍芦苇荡,风餐露宿地挣这样一份辛苦钱,对这些大山里的乡民来说是家庭难得的一笔最大的收入。 龙成男告诉我说,2013年冬,他带着30多个老乡来到沅江市南洞庭湖区,为一位姓刘的老板收割芦苇,忙碌了两个多月,准备结账回家过年的乡亲们却只是拿到一张白纸欠条,这是他在洞庭湖收割芦苇第一次遭遇欠薪。那一次讨薪,他经过无数次地“追随”和“紧跟”芦苇老板,反反复复地交涉,才勉强拿到了大部分工钱。当时,刘老板承诺剩余欠款以汇款的形式支付,还郑重地留给龙成男一张两万多元的“欠条”,回到湘西老家的龙成男只好拿出自己的两万多元积蓄垫付给老乡。“反正第二年还要过去砍芦苇,我也不想为了这两万块钱跟老板翻脸”龙成男当时朴实地这么想。那一年里,龙成男多次电话联系那个芦苇老板,老板还款的承诺一次次地食言,最后连老板的手机都无法打通了。 2014年10月,龙成男揣着这张白纸条,带着52名老乡再次来到了位于洞庭湖畔的沅江市万子湖乡,帮当地另外一位姓肖的老板收割芦苇。 到2014年12月底要工钱时,肖老板跟芦苇工工头龙成男说情,说今年洞庭湖的水位下降到了历史低点,芦苇的运输成本大增,希望等着结账的芦苇工们先回家,等下月芦苇卖出去后再付工钱。当时,朴实的龙成男体谅老板的难处答应去做芦苇工们的思想工作,但是乡亲们鉴于去年的遭遇,不同意延迟拿工钱,64岁的龙华江情绪激动地说:“去年我们就被拖欠了工钱,今年要是不给足工钱我们就不回家。”旧账未清又添新账,这是龙成男始料未及的。“洞庭湖砍芦苇都是砍完后就结账,谁会想到又碰上去年同样的事”龙成男充满愤懑和痛苦,下定决心这次一定要拿到今年的工资才回家。 2015年1月3日晚,芦苇老板方的代表来与芦苇工们协商,他们刚一进旅社门,便被芦苇工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几轮协商下来,双方达不成一致,肖老板也被要求留了下来。为了拿到工钱,芦苇工们轮班守在旅社门口:“老板去哪我们就跟去哪,直到拿到工钱为止。” 站在争议人群旁边的龙文军才刚满15岁,这是他第一次出门打工,他小声跟我说:“要是拿不到工钱,我明年就不能去读技校了”。 原来龙文军刚初中毕业,家里叫他辍学出去打工赚钱,他自己却想要再去读技校,这次来洞庭湖砍芦苇,是他为自己赚学费。旅社门厅的拐角处站着一位身着苗服的老人,67岁的龙妈妈,她是这支农民工队伍中年纪最大的,她和女儿女婿一块来的,前些天因为家里的外孙子生病,女儿女婿先回家了,龙妈妈不停的自我嘀咕着,显得极为不安。 芦苇老板老肖是沅江本地人,承包经营芦苇地二十多年,按他自己的话说,这二十几年来从没拖欠过民工一分钱,他说:“我也知道他们挣钱不容易。但我今年资金周转确实紧张,现在每年亏个几十万,已经连续亏了好几年,纸厂的芦苇货款迟迟到不了帐,明年的苇山承包款又不能迟交,钱从哪里来咯?我也不想拖欠他们的工资呢,传出去一点面子都冒得”。肖老板继续大倒苦水:“只是迟些日子付工钱,平时我们对他们也不薄,他们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呢”。主要代表老板与苇工们协商的是管理员老梁,他沙哑着喉咙忙着两头说合,他跟这些芦苇工们同吃同住、忙里忙外了两个多月,现在介在芦苇工与老板的争议中,两头不讨好,他在人群里不时地喊“算哒,都让一步啰”。 2015年1月5日,经过五天的协商,双方最终达成协议。肖老板借来24万元高息贷款给苇工付工钱,另外打了13万元的欠条,承诺20天后把工资全部结清,芦苇工们拿到部分工钱后这才妥协,终于登上了返乡的客车。 临出发时,一位叫老麻的苇工特意来到肖老板面前说:“对不起啊,前几天我的态度不好,我们山里人是直性子,你莫怪!” 尽管只是拿到了部分工钱,苇工们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几天来久违的笑容。 2015年1月6日中午,独自留下来处理2013年那笔工钱欠款的龙成男说:“想靠政府帮忙,让刘老板付清2013年那笔拖欠的工钱,我们文化低,不晓得怎么打官司”。 当被问到明年还来不来洞庭湖砍芦苇时,龙成男无奈地说:“要来的,我们在乡下,冬天里也找不到别的挣钱的门路”。 龙成男告别了回家的乡亲,一个人留在了沅江,继续着他的讨薪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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